趣说历史:韩愈赴潮记

钻石恒久远,文字传千古。“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不耻下问”“业精于勤而荒于嬉”等妙句,可谓皆是见性见德见境界!那你知道吗?这些都出自于韩愈之手!

韩愈是唐宋八大家之首,中国古代著名的文学家之一。他年幼时,生活拮据,“家贫不足以自活,应举觅官”。可从贞元二年(786年)到贞元七年(791年),韩愈屡次求官应考,奈何落第,只能依靠有钱有势权贵们的资助,“仆在京城八九年,无所取资,日求于人,以度时月”。好在他25岁时,第四次参加进士考试,韩愈终于登第。

可根据唐代考试制度规定:“唐进士礼部既登第后,吏部试之,中其程度,然后命之官”。《通志略》也有记载:“凡旨授官,悉由于尚书。文官属吏部,武官属兵部,谓之铨选”。所以韩愈虽然已经考中进士,但三次参加博学鸿辞考试均落选,可谓是仍被拒于“官场”门外。

政治上无地位、经济上无产业!怎么办?写文章!于是,韩愈一口气写了三封《上宰相书》:“今有人生二十八年矣,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吏部卒无成。”“遑遑乎四海无所归,恤恤乎饥不得食,寒不得衣。”可当朝宰相们工作繁忙,有时间耐心查看韩愈的信件吗?果不其然,信件如打出的喷嚏、流出的鼻涕,杳无回音,“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啊!后来“曲线救国”,功夫不负有心人,韩愈终于通过地方长官的举荐,在幕府担任幕僚,正式踏入官场。

那么,时年52岁的韩愈一生钻研官场,为什么会被贬往潮州呢?我们穿越烟云笼罩的历史,通过文字梦回大唐,一同去揣想当时的情景。

话说那是唐元和十四年 (819年)正月,唐宪宗李纯命宦官从凤翔府法门寺真身塔中将所谓的释迦文佛的一节指骨迎入宫廷供奉,并送往各寺庙,要官民敬香礼拜。

一时之间,“王公士庶瞻礼施舍,如恐不及;百姓有废业竭产,烧顶灼臂,而云供养者……农人多废东作(农事),奔走京城。”万人空巷,朝觐施舍不绝,农民也罢耕进京。

时任刑部侍郎的韩愈,是正统儒家文化的捍卫者,他对佛教活动颇为抵触。于是乎,当韩愈看到皇上有这种信佛行为,便写了一篇《谏迎佛骨表》:“臣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始流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寿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永……即位之初,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又不许创立寺观。臣常以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之手。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转令盛事也?”(以上所引文字据《唐会要》)

韩愈意在劝谏阻止唐宪宗,通过摆事实讲道理,指出信佛对国家无益。而且他以前朝史实为佐证,声言自东汉以来信佛的皇帝都短命。

可忠言逆耳啊!结果韩愈“信佛则命短国艰”这番话,可算是彻底触怒了唐宪宗。唐宪宗龙颜大怒,“上怒甚。间一日,出以示宰臣,将加重法。”(以上所引文字据《唐会要》)唐宪宗一气之下,几乎要下旨将韩愈处死。

好在韩愈在朝中还是有几个好朋友的,经御史中丞裴度、给事中崔植洎等人为其说情。可还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最后唐宪宗把韩愈贬为潮州刺史,并责求其即日上道。“愈言我奉佛太过,我犹为容之,至谓东汉奉佛之后,帝王咸致天促,何乖诞也!愈为人臣,而敢尔狂乎?不可赦!”(以上所引文字据《唐会要》)

韩愈遭此难,情绪十分低落。唉,想“一人独醒饮酒醉”,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可奈何表达方式惹人烦,韩愈满心委曲、愤慨、悲伤。可却无可奈何,毕竟贬他入蛮夷之地的是时任国家最高领导人!

潮州诗称潮阳在广东东部,距离当时的京师长安有千里之遥。可据《唐律•之官限满不赴》:“议曰:依令,之官各有装束程限。限满不赴,一日笞十,十日加一等,罪止徒一年。”又据《天宝令•装束式》:“今年新到官谢后,计程不到任者,宜解所职,仍永为恒式。”韩愈谪潮程限共计99日,赴任逾期1日(据《唐历》),将会被解职!于是韩愈只能只身一人、仓促上路。

大半生仕宦蹉跎,五十岁才因参与平淮而擢升刑部侍郎。可妥妥的副部级干部,好日子仅过2年,就一去千里到蛮荒之地,被贬往潮州!韩愈伤心啊,于是走到蓝田关口时,有感而发写下《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韩愈是文人,本就比起其他领导有着写作的天赋。怎么办呢?难道只能凉拌吗?一个怀才不遇之人被贬蛮夷之地,如何绝地重生、重返朝廷权利的中心?韩愈思来想去,送礼,可怀中羞涩;那就通过文字告诉上司,我“欲为圣明除弊事”,如发公众号推送一样,把“在潮州做了什么,效果还不错,老百姓都很拥戴我”的消息,通过写公文、发表作品的形式,发往长安!皇上啊皇上,我的能力不止于此啊!只要皇上给我机会,我能更加发光发热!

于是乎,韩愈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他抵达潮州后,马上写了《潮州刺史谢上表》,表达自己对唐宪宗的效忠:“臣以狂妄戆愚,不识礼度,上表陈佛骨事,言涉不敬,正名定罪,万死犹轻。陛下哀臣愚忠,恕臣狂直,谓臣言虽可罪,心亦无他,特屈刑章,以臣为潮州刺史。既免刑诛,又获禄食,圣恩宏大,天地莫量,破脑刳心,岂足为谢!”

向领导低头,勇敢地承认错误,这有没有用?其奏效显著。据《旧唐书•韩愈传》载:“唐宪宗读完韩愈的上表后说:‘昨得韩愈到潮州表,因思其所谏佛骨事,大是爱我,我岂不知?然愈为人臣,不当言人主事佛乃年促也。我以是恶其容易。’上欲复用愈,故先语及,观宰臣之奏对。而皇甫镈恶愈狷直恐其复用,率先对曰:‘愈终大狂疏,且可量移一郡’。乃授袁州(今江西省宜春市)刺史。”因此,唐宪宗于元和十四年十月二十四日颁旨:潮州刺史韩愈“准例量移,改授袁州刺史。”这表示着:①唐宪宗赦免韩愈“言涉不敬”之大过;②朝廷把韩愈从潮州调往移到袁州,让其移近长安2653里;③朝廷提升了韩愈的品阶和待遇,从潮州刺史正四品下,一下子提升为袁州刺史从三品。

不过话说回来,韩愈在潮州刺史任职期间,虽然只有八个月,但还是干了不少民生工程的。

一是延师兴学。如韩愈以刺史名义给潮州所属海阳、潮阳、程乡三县十六乡下发(并呈报礼部)的公文《潮州请置乡校牒》:”(刺史)出己俸百千以为举本,收其赢余(利息),以给学生厨馔(食宿费用)”。即韩愈要求潮州各地置办乡校,他自己带头把个人俸禄(工资)捐给州学。

二是驱鳄除害。据《新唐书·韩愈传》所云:“初,愈至潮州,问民疾苦,皆曰恶溪有鳄鱼,食民畜产且尽,民以是穷。数日,愈自往视之。令其属秦济以一羊一豚投之湫水祝之”。 韩愈写了《鳄鱼文》,开展了“爱人驯物,施治化于八千里外”的祭鳄行动。可是,历史上,唐代韩愈祭鳄之后,江中的鳄鱼并没有真的绝迹,还是会时不时地出来祸害乡民。那么是谁彻除鳄鱼?第一个在潮州高举崇韩之大旗的潮州通判陈尧佐。他以强弩毒矢射杀鳄鱼,还用铁网捕捉巨鳄并当街烹杀。为此,潮人设了“三王公庙”祭祀他,并称陈尧佐为护灵王公。

三是赎放奴婢。韩愈下令奴婢可用工钱抵债,钱债相抵就给人自由,不抵者可用钱赎,以后民间不得再蓄奴。

这些民生工程有没有用?刚来潮州时,韩愈说自己是“居蛮夷之地,与魑魅为群”;可他在潮州不到八个月,要往袁州赴任时。对潮州的评价却大为改观了:“(潮州)国家宪章完具,为治日久,守令承奉诏条,违犯者鲜,虽在蛮荒,无不安泰,闻臣所称圣德,唯知鼓舞欢呼,不劳施为,坐以无事”(韩愈:《潮州刺史谢上表》。八个月?都没有人从受精卵着床到瓜熟落蒂的时间长,就有这般翻天覆地之奇绩,只能说会写文章的人真是好啊!

如今,在韩文公祠正堂东侧石柱上,镌刻着清道光年间潮州知府觉罗禄昌的一副联语:“辟佛累千言,雪岭蓝关,从此儒风开海峤;到官才八月,潮平鳄渚,于今香火遍瀛洲。”韩愈治潮之效,究竟如何,此暂不表。但潮人皆称韩愈为“韩文公”,韩愈可谓是“不虚南谪八千里,赢得江山都姓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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