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云雾:始皇嬴政记

楔子

7月的咸阳城里,炽热的阳光正泼洒在整个咸阳的街道上,平日繁华的街道,今天却格外冷清。

远处的南山,此时正被氤氲的云气笼罩着半山腰,山上郁郁葱葱的山色,隐约可见,被阳光照射的云气,闪着晶莹多彩的光。

这时如果有人好奇地往南山看去,一定会被这景色吸引,给夏日炎热的内心添一份凉意。

只是这景色,今天能看到的人不多,或者说能体会到的人不多。

因为,今天的一早,咸阳宫里传出消息,“夏太后薨”。咸阳城内的官员、百姓,不是在忙着准备太后的国丧,就是在遵守着,国丧期间不能随意出门、聚会等禁令。

夏太后作为先王的亲母,却因不是正妻之故,在咸阳城内的名气远不如先文王之妻华阳太后。这跟她处事低调也有关系。不过,话说回来,行事所迫,处事想高调,也高调不起来。

毕竟华阳太后,作为宣太后楚国芈氏一系跟秦国王室联姻的领军人物,对秦国朝堂上的大政方针,平时就多有留心,而且有主张有见识。在秦王政即位的这七年里,秦国的朝堂上,华阳太后作为芈氏一系的代表,她对秦国的大政方针,颇有影响。

宣太后及穰侯给昭襄王之时的秦国带来的飞跃,朝堂之上的官员及咸阳的百姓私下里,每每谈论起来,仍是有一种抑制不住的自豪之感。所以,对于如今华阳太后的一些故事,能成为时下咸阳城里众人谈论的焦点,一点也奇怪。

因为,这些谈论中有对比、从对比中又夹杂着百姓对更大自豪感的渴求。

只是,这突然传来的夏太后的死讯,却打断了平时了大家对华阳太后的讨论,转而开始注意起这位名气与地位稍逊的夏太后起来。

因为在传递满城的死讯里,很多人开始想起了,之前关于夏太后陵墓修建时,传言的一些事情。

起初的传言,无非是咸阳百姓对王室贵族时下一些新鲜事的议论:比如,听说最近王上下令,要给夏太后修陵寝了;陵寝的规格是什么样的了;又要安排多少徭役了;等等一系列的话题。

当然,这些话题都是明令禁止,不许百姓私下或公开讨论的。而打听和参与讨论的人,既有有单纯的好事者,他们的目的很单纯,无非是想了解最新的国事,以做谈资;

而六国来的游士、使臣及朝廷中的重要人物,也在私下议论这件事,不过,他们关注的焦点却是,夏太后的陵寝修建之地,为何不在孝文王的陵寝附近,而是选择了杜东。

其实,本来此疑问也很好解释。

因为,夏太后本是孝文王的侧室,而仍在世的华阳太后才是正妻,所以,她死后是不能与孝文王合葬的。这是秦国百姓人所共知的事。

所以,庄襄王在位时,他为夏太后筹划修建死后的陵寑,征询过母亲本人的意愿。

夏太后出于为王上考虑,毕竟王上没有华阳太后的支持,是没法登上王位的,于是,在陵墓的位置选择上,为了不让登上王位的儿子为难,也为了死后彰显自己的特殊地位,她选了一个特殊的地方——杜东。

“东望吾子,西望吾夫。后百年,旁当有万家邑。”夏太后选了杜东,也给了王上一个听起来很合理的解释。

而孝文王的墓地在咸阳东的寿陵,华阳太后将来死后会与孝文王合葬在这里。

所以,按照大秦律,这本来合情合理,也无其他可讨论的疑问。

只是,世间之事,有时确实奇怪,越是普通,大家就越有兴趣。越想从中挖点新闻出来。

毕竟庄襄阳背靠吕不韦,搭上华阳太后便车的事,在当时还是个秘密,清楚内情的时人不多。

毕竟谁能想到,一直远在赵国邯郸做人质的落魄赢氏遗孙,突然在秦赵关系最恶劣的时候,居然在七八年后还能逃回邯郸,最后登上王位呢?

所以,伴着赢异人与吕不韦如何结实,及又如何与华阳太后搭上关系,并在赢子傒势头正盛时占了先机,成为了王太子,最后登上王位的猜疑,在咸阳传开,随后,通过六国游士及使臣们,又在六国传开。

这些问题,本已在庄襄阳死后,随着知道内情人增多,时下的人慢慢不再讨论,毕竟新鲜劲一过,很多人也就没了兴趣。

六国游士及使臣当时关注夏太后选陵寝位置的事,无非是在关注,在庄襄阳与吕不韦的背后,是不是有这位来自韩国的夏太后所作出的努力。及庄襄王为母立陵寝,会不会在朝廷的人事任命上,将有特殊的偏向。

毕竟,这些都是会切实在将来影响六国与秦国关系的大事,他们必须要提前摸清,好为以后有所准备。

而事后六国使臣及游士们,通过此事了解到内情,并且抓住机会的,已经搭上了线,于是便也禁了声;没发现机会的,新鲜劲一过,也没了兴趣。

如今夏太后薨逝,而秦王政已在位七年,尚未亲政。大家由于对夏太后死亡之事的关注,有些人又回忆起夏太后的往事,通过过往的一些事宜,这其中有些人突然又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而这些蛛丝马迹为何过去没被重视呢?

这时,其中有个人不禁在心里拷问起了自己。

这个人名叫李斯,他像是寻到了什么机会,迫切地想抓住。

毕竟客居咸阳已经七年了,虽然位居客卿之位,每次朝会也能与王上对上几句,但离自己名显诸侯、建功立业的目标还是差的太远了。

不惑之年的他,在吕相邦的舍下,为了协助其修书立说,也算是耗尽几年努力。

不过,他现在还有点看不清,又觉得好像有危险。他感觉到,虽然名声不显的夏太后,却对时局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只是由于这两年,在吕相邦舍下太久,太关注于为其著书立说的事,也太过于依赖吕相邦了。

而这次到底是机遇还是危险,他一时还不能下定论。他在分析,他在强迫自己冷清,而且一定要看清。一定要把蛛丝马迹理出来。

因为这关系到自己的一生名利!

同时,他不知道的是,这次的选择,也让他与未来的千古帝王嬴政,不再是现在简单的主臣关系,而是真正走到了一起。

第一章、以辟谣之名、行帝王之权

蛛丝马迹

一、受困邯郸

秦昭襄王四十七年,历时一年多的秦赵长平之战,最终以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降卒,赵国惨败而告终。

随后三年,秦国派大军围困邯郸城,赵国面临灭国危机。

秦赵关系因战争的持续,降到了冰点。

此时尚不满三岁的嬴政,还不明白世间战事,不过他能感受到,住所周围投来的仇恨眼光,像刀子一样,随时准备冲破他们的家门,准备杀了他一家三口。

好在靠着母亲家里的关系及仲父吕的四处打点,他们一家才能在当时赵国朝野皆兵抵御秦国的环境里,得以扛过一次又一次被杀的危机。

嬴政可能永远都记得自己三岁的那个生日。

那天夜里,父母和仲父吕为了给他庆祝生日,想法设法弄到了肉羹和白米,当然还有酒。

年幼的嬴政在仆人女阿的照顾下,开心地品尝着已经许久没吃过的米饭和肉羹。

他父母端坐堂上,案前放着斟满酒的酒杯,四目深情望向正在大快朵颐的嬴政,而后相顾无言。

坐在右堂下的吕不韦看了看嬴政,又把目光看向异人与赵姬,犹豫了片刻,随即端起酒杯,敬向异人夫妇,

”公子、夫人,满饮此杯。“

这时的异人和赵姬略微收敛了一下情绪,端起酒杯,向着吕不韦的方向,回敬之后,夫妇之间,举杯示意,然后,三人一起满饮而尽。

此时的嬴政不懂他们这样的举动是什么意思,他更不知道,这不仅仅是生日宴,也是离别宴,更可能是诀别宴。

是夜,他在母亲怀里熟睡的时候,父亲异人来到了他和母亲身边,两人四目相对,而后又一起看向嬴政。

”等我到咸阳安定后,就立刻派人来接你们。“父亲最后打破了沉默。

母亲看向父亲,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坚定地说:

”你们赶紧出发吧,别错过时间,都困在这里,那就危险了。你是秦国公子,身份特殊,我们母子没事,实在扛不住的时候,我就再去求父亲帮忙。“

门外的吕不韦侯了半刻,来回踱步,等的实在有点着急,于是,便敲了一下房门,接着道:”公子,抓紧时间,跟守城的官吏约定的时间马上要到了,万一错过了换班前的时间,再想出去,就难了。“

听到这话,异人紧握住赵姬的双手,随后抚摸着嬴政的脸,没有说话,随即出门而去。将要离开的时候,他回身对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仆人女阿说:”照顾好夫人和公子,回到秦国我定重赏于你。“

女阿跪在门口,坚定地回道:”诺!“

随后,异人与吕不韦一起,驾车离去。通过事先买通的官吏,二人脱城来到秦军,随秦军回到咸阳。

他们走后没几天,信陵君与春申君率魏楚联军救赵而来,大败秦军,邯郸之围解。

而异人与吕不韦,一走便是六年。

秦赵关系紧张,这期间,异人安排去邯郸接赵姬和嬴政的使者,因为赵国的阻隔,都是无果而返。

而困在邯郸的赵姬和嬴政,也因和秦国的关系,被视为人质,被赵国重点监管。

嬴政出生时身体羸弱,患有哮喘,加之秦人公子的身份,他在邯郸屡受邯郸孩童的拳打脚踢和辱骂。

而自己母亲在嫁给父亲前跟仲父吕不韦的关系,也被这些孩童从大人那儿听来,所以,”私生子“”孽种“等污言秽语,在嬴政六七岁的年纪里,不知听了多少回。

因为哮喘,每次被这些污言秽语激怒,嬴政说话就会语迟,面对这些对母亲不敬的话,他只能奋力用自己瘦弱的双手回击,可是,每次得到的又是拳打脚踢和更多的辱骂。

满身伤痕的他,回到家后,面对母亲的询问,他不知怎么诉说,他想知道父亲为何突然离开后就不再回来,也想知道母亲是不是跟仲父吕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可是一想到这些,胸腔内的怒火就会上扬,哮喘带来的言语不畅,让他不愿意说话,更不愿意跟母亲说话。

仆人女阿每次看着嬴政受伤回来,只能默默帮他上药,小心照顾。

嬴政在女阿的细心照顾下,好了又伤,伤了又好。女阿没有过多言语的宽慰,说话的权力对她而言,是宝贵的。只是这样的沉默,也让嬴政感受到母亲有时给不了理解。

所以,有时候他会把自己受到的辱骂说出一点给女阿听。想寻求女阿的解答。

”以后我跟着公子出门,护着你。“女阿每次听完都是如此回复。

而嬴政其实想女阿能解释一下母亲和父亲的有些事,然而得到的永远只有这句他不愿听到的回答。

所以,每次都会略带怒气的对女阿吼道:”不需要,永远都是这句话。你不会换句别的吗!“

女阿没有回复,只是开始做自己该做的,拼尽全力想保护好赵姬和嬴政,也等待着赢异公子的回音。

七岁那年,嬴政结识了一位从燕国来的公子,年龄跟他相仿。

因为燕赵之战,燕国被迫求和,送公子姬丹到邯郸作人质,所以他在此也并不受待见,同样境遇的两人,可能找到了相互的理解,也可能有依靠,所以,结下了友谊。

姬丹北方寒地而来,身体强壮,每次两人受欺负,他都护着嬴政,两人被欺负完,姬丹常愤怒地吼着,然后对嬴政说:”我是燕国的太子,将来的燕王,等我回到燕国,我一定带大军回来,把这些欺负我们的人杀光。替我报仇,也替你报仇!”

瘦弱的嬴政听到这些话,没有感动,因为他不相信,特别是长大后的人,他选择了直接拒绝:“我要自己回来报仇!”

姬丹听了他的回答,看着嬴政脸上的坚定,拉着他,两人一起发誓:“等将来我们两人做了自己国家的王,一定到邯郸,共报今日之辱。”

嬴政九岁这年,他的高祖父昭襄王离世,祖父安国君即位三天,也离世而去,而后他的父亲赢异即位。

秦国王上接连过世,异人初即位,王位不稳,担心因政局动荡,引来六国入侵,同时也为了接回自己的妻儿,于是跟持续交恶十年之久的赵国罢兵言和。

赵国随后送归赵姬及嬴政等人。

嬴政在邯郸待了九年,心里只有一日的开心,所以,他对此地他没有一丝留恋,走的时候,甚至都没跟自己唯一的同伴姬丹说一声道别。

因为,在他心里,他觉得他们不会再见了。他内心被埋下了深深的仇恨填满,想到的只是报仇:等我下次再来邯郸,我一定要把这里污蔑过母亲和欺负过我的人全部杀光!

二、韩夫人与弟弟成蟜

关中咸阳会是什么样子呢?

在远离邯郸城的路上,母子二人,两种心情。

久困邯郸,对此处满是恶意的嬴政,头也不回,怀着对咸阳的期待,登上了回咸阳的车驾。

六年前的那一日温情,开始占据自己的内心,对父亲虽有恨意,但是,渴望得到宠爱的心,如今在有了相见的机会后,还是占据了自己的内心。

想到这些,多年没有如此放松的他,躺在母亲腿上,舒适地在车驾内睡去了。

而此刻的赵姬看着熟睡的儿子,透过车窗,望着远去的邯郸城,意识陷入了模糊,她分不清自己的心情:

邯郸城六年来的屈辱与卑微,她没比嬴政遭受的少,虽然身体伤,但是白眼和侮辱却从没停顿过。

父亲也因为秦赵战争的恶化,选择跟自己断绝了父女关系,虽然后来战争结束后,慢慢有所缓和,但是,他却也再未与自己说过一句话。

邯郸虽是故乡,但是,这六年来,给自己带来的却是深深的伤痛。

二十六七岁的年纪,瑰姿艳逸的她,带着一个幼童,生存对于她来说,是屈辱。

一个从小生养在邯郸豪富之家的她,生活里只有舞姿声乐,加上皓齿明眸、修眉联娟的外貌,在邯郸城内,本就已是名气远播。

丈夫的突然离开,几年内得不到任何信息,自己的父亲为了国仇之恨,又选择与自己断绝联系,作为人质的母子二人,赵国官家的救助自然也是不多。

四处无助的母子二人,为了生存下去,她只能选择用自己的技艺养活自己和孩子。

而这些事,是不能再说、不能再提的,更不能让嬴政与丈夫知晓。

丈夫留下的女阿,虽是照顾母子二人的仆人,可也是在监视母子二人啊!

想到这里,她觉得离开邯郸,是一件好事。毕竟以后回来的机会应该不会有了,之前做下的失当行为,应该也不会再有人提起。以后的生活,将是重新开始的新日子。将是自己从来未想过的、站在一国最高处的生活。

但是在去咸阳的路上,她从王上安排来接母子二人的侍从口中却得知,王上当年逃出邯郸,回到咸阳未久,便娶了韩国的公主,而且还生了一个儿子,名叫成蟜。

得知这个消息的她,没有再多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内心五味杂陈,脑海里回想起过去几年的画面。

首先浮现的是她与如今王上的初相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落魄王孙在与吕不韦的酒宴上,对自己唱起了这首秦风。

之后是开心快乐婚后生活,接着是儿子嬴政降生后的夫妻欢喜。

而六年前的离别前一日,如今的王上走之前,还跟自己发过誓:回去后,一定会立刻派人来接自己母子二人。

想到这,她拿出了藏在饰盒内,多年未曾触碰的那块玉符丹书。

手指紧紧擦过上面刻着的每一个字,努力想着当初丈夫刻上这些字的深情:

誓:他日为秦王,封赵姬为王后,子嬴政为王太子。赢异人刻书。

这块玉符丹书,除了给吕不韦看过,她再也未给其他人看过,连嬴政也不知道此事。

因为在她心里,这是一个男人给自己的承诺,自己默默期待着就好。

多年的屈辱,她每次想到这块玉符上的字,便又有了挺过去的勇气。

她没怪过丈夫一去无音信,毕竟权力的争夺,也是拿命在赌。

可是,她觉得回到咸阳后的丈夫,居然没几个月,便与他人成婚。难道是以为自己和儿子已经在邯郸城内死去了吗?可是那块玉符丹书,他也有一份啊!

他应该知道,自己刻下的是多么深的一份承诺。

所以,她无法理解,她需要答案,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她更急需要确认这份丹书承诺是否还有效。

于是,她的内心急切地想抓紧赶到咸阳。

“驾”作御挥起长鞭,催促着驷马,加快了车子行驶的速度。车驾上出现了颠簸,嬴政揉了揉眼睛,看着愣愣出神的母亲,说道:”怎么如此颠簸,我都没法休息了!“

”政儿,忍一忍,等到了咸阳,住进王宫内,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谁也不会扰你了。而且宫里你还有一个弟弟,他的名字叫成蟜,将来你们可以一起玩耍。“听到儿子的声音,回过声的赵姬望着儿子,一边带着宠溺的声音跟儿子说着,一边用手抚摸着儿子的脸,安慰着他。

“父亲肯定是因为弟弟,才不要我了,我才不要跟他一起玩。”

赵姬听完这话,欲言又止,刚准备解释,低头发现嬴政又睡下了。

而此时的咸阳城内,得知赵姬母子正在赶回咸阳的众人,也陷入了一家欢喜两家愁的境遇。

遗落邯郸多年的妻子重新将要回到王上身边,身边王公贵族们,自然贺喜连连,作为赢氏一族的先辈,华阳太后和夏太后,自然也表现出对孙子的归来的欢喜不已。

只是这两人的欢喜,却有不同。因为有人是真欢喜,有人却是略微带着一丝忧虑。

六年前,重新回到咸阳的赢异人,在吕不韦的提醒下,第一时间便秘密拜见华阳太后:”母妃“一声,行完叩拜大礼,为了讨母妃欢心,随即,他把名字也改成了子楚。

之后父亲安国君带着子楚在秦国的朝堂上,跟父亲昭襄王表明了要立子楚为嫡嗣的决定。昭襄王知道自己这个孙子在赵国的名声显赫(说起来都是吕不韦的运作之功,此处不单独再书),这次居然能从险境中逃离,自然也是心生赏识,随即便同意了安国君的决定。

立嗣之后,随即下令要为子楚举行大婚,这时的子楚虽然提起自己在邯郸的妻子,但是由于秦赵关系紧张,而且他又是将来的王上,负有为赢氏开枝散叶的责任,再行娶妻,本就应该。

更何况大婚更是立嗣的一个必要的程序。

王命已下,为嫡子选妃历来是做母亲的责任,现在子楚认了华阳太后作嫡母,按照秦国的王室规矩,由嫡母帮助儿子选妃,自然而然,有理有据。

不过,子楚的亲母本是夏夫人,出生韩国,而韩国弱,所以夏夫人在秦国只是个地位低微的侧室,如果不是如今儿子立为嫡子,估计她这一生,会一直低微无名到死去。

然而由于华阳夫人的特殊身份,昭襄王选择了让子楚的亲生母亲夏夫人为其选妃,这对华阳夫人来说,当然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魏楚联军解邯郸之围,秦军大败,却也是事实。而且……

夏夫人突然得到消息,自然是欣喜万分,同时也是抓住机会,赶紧联系母家,说明情由,让韩桓惠王选派公主,速与子楚成婚。

子楚为了坐稳嫡子身份,自然是左右逢源,接受安排,迅速成婚。婚后虽然不断派人打听赵姬及嬴政的情况,但是,紧张的秦赵关系,始终未能让一家团聚。

嬴政的身体从小孱弱,子楚也忧虑他将来是不是能平安成长到继承王位,所以,成婚之后,他把自己刻下的那块玉符丹书的承诺收了起来,转身活跃在朝堂之上,开始了学习治理国家的任务,把此事抛掷脑后了。

如今赵姬母子马上就能在咸阳跟自己相见,庄襄王子楚难掩内心激动,毕竟初恋在内心里是完美的。

他命乐府奏起《蒹葭》,伴着乐声,又回想起当初与赵姬相识时的美好,而关于立嬴政为王太子的事,他暂时在乐声中,把此事也抛到了脑后。

王位传承大业,儿子已经几年未见,还是要见面之后再说。毕竟自己还有成蟜这个儿子可选择。子楚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可是天下的事,历来是得到的好处,都是需要回报的。没有无缘无故的给予,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得到。

华阳太后得知赵姬带着嬴政马上就要到达咸阳,当然是欣喜的,所以,她立即安排弟弟阳泉君去城外迎接。

阳泉君得到姐姐的吩咐,不用说,自然也明白姐姐的意思,只是自己身份特殊,不便亲自贸然前去。

正在犹豫不定之时,他想到了相国吕不韦。

而这时的吕不韦,刚从王宫内回来,脑海里《蒹葭》的乐声还在回荡。赵姬十八九岁的样子也随着这乐声,在他的脑海里显现,可能有七日的温存感仍让他有些留恋。

不过这感觉没有残留太久,他便立刻惊醒:看来如今的王上对赵姬还是深请难舍。只是,不知道当初的玉符丹书还是否有效。先前昭襄王在世,在立嗣之事上虽然遵从了华阳君一系的安排,但是,后来的选妃之事,毕竟还是安排给了如今夏太后,自古天意高难测,不知道是否另有遗训。

想到这里,他有点心惊。之前的宝压对了,现在收获了,但是,现在要考虑的是能不能持续,持续多久。万一韩夫人和成蟜依托夏太后,慢慢壮大起来,那自己现在的位置一定是不会安稳的。

赵姬和嬴政马上就要回到了咸阳了。后面的事根据情况走势再看吧。吕不韦这样想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神。

“我真傻,我担心什么?现在准备迎接伊人,准备求伊人的哪里轮的到我啊!”接着吕不韦大笑,转身进入内室,并命下人准备酒菜。

“备两份。”

“诺。”下人接着便迅速退下,安排准备了起来。

酒菜一刻左右后被送入内室,吕不韦吩咐放在左右两侧,便让下人下去了。

吕不韦亲自斟满两杯酒,然后泰然入座左席,然后端起自己刚斟满的酒,怡然小酌起来。

一杯酒未完,下人在门外报:“阳泉君求见大人!”

“请阳泉君赶紧进来!”吕不韦一边说,一边起身拉开内室的门,接着吩咐到:“等下我与阳泉君内室饮乐,你们全部退出屋内,屋外一丈之内不许有人驻守。”

这边一下人引着阳泉君进入内室,另外一个接了命令,随即按照吩咐开始通知。

阳泉君入了内室,吕不韦缓步迎了上去,寒暄道:

“阳泉君今日得暇到我府上,怎么没提前告知,我也好吩咐下去,好好准备一番。”一边引着阳泉君入席右侧席位。

“相国大人,我们关起门来,自己人说话,就别客套了。我也学你当年到我府上之风,开门见山,不藏着掖着了。如今的朝局,你应该比我清楚,无需多言。你现在难道不知道自己将有祸事?”

阳泉君本不想多言,想直接说出心意,但是看着吕不韦的一脸自若,一时来了兴致,倒想看看他对现在的情况怎么看了。所以,故意出言激了他一下。

“阳泉君所谓何事?”吕不韦一脸不解地接话道,倒是有种故意不愿意说破的样子。

“哈哈,相国大人倒是沉得住。那当我今天没来过,什么话也没说过。”阳泉君盯着眼前席上的陈设,听完吕不韦的话,不慌不忙,起身准备离开。

“阳泉君不要急,还是坐下跟在下喝两杯酒,我不藏着了。来先喝酒。”吕不韦连忙起身拉住阳泉君,并引着他重新安排他入席,然后,端起早已斟满的酒杯,递到阳泉君手里,随即回身到自己的席上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端起酒杯,来到阳泉君席前,不慌不忙,举杯示意。

两人喝完酒,放下酒杯。

“阳泉君不用担心,我知道你来府上所谓何事,你所担心的事,是杞人忧天,无需多虑,平心静气对待就好。你这边只需安排令夫人出门迎接赵夫人,等到了王宫,我们再看看王上的心思再定。不过给你说个好消息,今天王上在宫内,一直在听一首《蒹葭》。”吕不韦没有给阳泉君解释来意的机会,把本该他要问的话,一口气全说了。然后回到自己席上,重新斟满了酒杯。

阳泉君听完吕不韦的话,前面的建议没什么新意,只能说妥当,后面的声乐之事,倒是让他似懂非懂,于是问道:“王上听这首诗歌,难道另有新欢?”

吕不韦听完哈哈大笑,回道:”阳泉君说笑了。这是王上当年在邯郸我舍下与赵夫人初相识时,王上吟诵的一首诗,如今赵夫人即刻便到咸阳,王上今日闲情雅致之情突增,反复命乐府奏起此歌,我想大王一定是对赵夫人仍深情一片。所以,我说,阳泉君无需着急。“

吕不韦说了一半,把玉符丹书的事隐而不言了。他知道,若是提及此事,定会被问起自己为何会知道的这么清楚,那自己之前与赵姬的那点故事,就得点破了。自己这一路押宝走来,收获确实很大,但是,比起做生意来,现在要如履薄冰,凡是都需小心谨慎。

听完吕不韦的话,阳泉君豁然开朗,拉着吕不韦又饮了几杯,然后便告辞回府。

而同一时间,韩夫人与夏太后也在后宫之中秘密商议着该如何应对这位即将来到咸阳的赵夫人,及她将要带回的嬴政。

从王上今天的闲情雅致的情形来看,比起吕不韦和阳泉君的欢愉而散来,夏太后和韩夫人的商议气氛,倒是凝重很多,不过夏太后作为过来人,虽然大风大浪没趟过,毕竟一路走来,看过不少,所以,还是稳的住。

两人一番交谈之后,韩夫人面带忧虑地回到自己寝宫。

第二日,夏太后便主动来到王上之处,跟王上谈起了自己死后,归葬何处的事。

夏太后所提修陵寝之事,若不是赢子楚即位成王,原是没有之事。秦律,非王上嫡妃或亲母,死后都是要陪葬先王的,而作为子楚的亲母夏氏,突然一日,跃上枝头,陵寝之事原本没有准备,如今却是该要着手准备了。

母亲突然提及此事,按律本该登上王位后就着手准备的,由于先父孝文王驾崩的突然,自己登上王位后,又担心有变故,除了前面忙于处理先王的丧事,后续又忙于内政外交,昨日偶的一闲,由于赵姬即将的到来,自己又陷入到闲情雅致的声乐之事,完全未来的及考虑母亲的陵寝问题。母亲现在突然提及此事,子楚突然不知从何回答。

转念便解释到:”母亲千秋高寿,无需着急后事,此事我已安排人着手准备了。“

夏太后听完,缓声道:”母亲知道你仁孝,现如今初登王位,事情又多,本不该拿此事来打扰你,但是想到先王走的突然,我也担心自己万一哪天就突然捐舍而去,所以想来问问此事。“

”母亲无需多想,父王溘然而去,我本已伤心不已,母亲这时节哀宽心,我还要在你跟前给你尽孝呢?“子楚听完母亲之言,有些动容。

“母亲我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是突然伤感,来问问此事。”夏太后略带伤感地自言道。

”母亲千万不要因父王之事过于伤感,免得伤了身子,让我忧虑。“子楚赶紧接道。

夏太后看着自己这个初登王位的儿子,听着他满含孝心的话,顿了顿,然后缓缓对儿子说:”赵夫人和孙子嬴政马上就要回咸阳了。你跟赵夫人邯郸相识,相处四年之久,感情定是深厚,我只是担心将来我离去了,韩夫人跟你本就是场为了完成程序的政治联姻,你跟她的感情定是不如你跟赵夫人的,将来万一失了我这个唯一的依靠,那成蟜母子可就要受苦了。“

听到这里,庄襄王子楚知道了母亲的来意,只是玉符丹书的事,没有跟母亲提及过,现在的情形,说起此事,更不好处理,他自己心里也没有最终决定,于是便回复母亲道:”后辈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定会处理好的,你放心,成蟜也是我的儿子,韩姬跟我相敬如宾,我怎会亏待他们呢?母亲多虑了。“

夏太后听完儿子的话,知道有些事一时急不得,现在也已探听到儿子的大致想法,便略有忧虑地看着儿子,坚定地说:”希望王上如今日所言。“而后离开了王上之处。

三、两宫争峰小诸侯

孝文王元年,先王即位三日便驾崩,尚未改元。

是年九月初二,嬴政跟母亲赵姬回到了咸阳,出城迎接之人以韩夫人和阳泉君为首。

嬴政从出生到如今九岁才回到大秦之地,母亲虽一路教习咸阳话,可是他的邯郸的口音却还是十分浓重,听着迎接众人的语声语调,不习惯的嬴政,只是跟着自己的母亲,随母亲一一跟迎接的亲辈门鞠躬示意,没发一言,然后伴着这群人登车向王宫而去。

在此前一日的朝堂廷议上,庄襄王提起为华阳太后和夏太后修陵墓的事,并提议说:“华阳母后百岁之后将与父王合葬一起,而母亲夏太后百岁之后,尚未选定陵墓,我想在父王墓旁为其加修一座陵寝,这样母亲与父王及华阳母后百岁之后可以相与为欢了。”

只是这提议一出,阳泉君立马提出反对,而后相国吕不韦也附议说,于礼不合,接着朝堂之上半数之多的官员都表示反对。

庄襄王子楚一看这情形有点犯难,于是推托暂时搁置,另派官吏再择他处。

朝议结束后,夏太后得知消息,侍奉在旁的韩夫人表现的有些愤概,而夏太后没有流露出太多的表情,只是回了句,知晓了。便吩咐韩夫人及仆从退去。

长长的车驾,陆陆续续到了宫外,此时的宫内早已备好迎接的酒宴。

宫内,秦王子楚面东端坐王座之上,两侧分立案席,右侧为华阳太后之位,左侧为夏太后之位,夏太后案席下旁又立一案席,旁边有一位穿戴华丽的小公子。百官之案席分立王座两边的台下,以爵位等级,依次排向宫门处。

初次步入王庭,嬴政看着眼前的宏伟大殿,扫视了一下左右两侧已经坐定的百官,表情没有太大波动,而后便直视着高台上的父亲,楞楞地站立着。他的记忆很淡,很陌生。

赵姬看着没有举动的儿子,拉着他示意赶紧跪下给父亲施礼叩拜,其余众人也纷纷跪下叩拜施礼,之后入席。

赵姬看着刚刚来接自己的韩夫人缓步径直走向那位穿戴华丽的小公子处,心里确认了他就是成蟜,然后缓步领着嬴政也向韩夫人处走去,边走便小声提醒嬴政等下要与成蟜兄弟相认。

看着衣着光鲜的成蟜,小小年纪的嬴政拱手示意,并用自己略带邯郸口音坚定地道:“哥哥久困邯郸,如今才得见弟弟,以后我们兄弟一定要戮力同心,共同为父王、为大秦效力。”

未满六岁的成蟜,还不明白这个比自己没大多少的哥哥在说什么,只是随着母亲的指点,简单回了句:“哥哥说的是!”

只是嬴政的话落下,近处听见的夏太后、吕不韦等人,面带错愕、不自觉地定睛看向了这个小小年纪的孩子。

庄襄王子楚随即命赵姬带着嬴政坐到自己左侧,然后举杯表示开宴。阳泉君与吕不韦也率先举杯起立,同时道:”恭贺王上与赵夫人、太子嬴政一家团聚。并敬贺华阳太后及夏太后!“随即百官也一起随贺。

此言一出,宴席之上的庄襄王有些慌了神,举杯饮下,然后道:”托先祖之福,赖各位之功,我大秦才有今日之盛,孤才能一家团聚。“

此时,赵姬乘着贺词之余,缓缓从手中拿出了庄襄王当年给自己的那块玉符丹书,双手捧着,奉过头顶,弯膝跪下道:”望大王不忘当年的承诺。“

庄襄王瞪眼看着那块玉符丹书,有点失神,回身又瞥了一眼此时举杯低头的吕不韦,犹豫了片刻,朗声道:”爱姬不用担忧,孤定不负当日之约。待十月岁首改元,孤即依约颁令,告知大秦及六国诸侯。“随即便把赵姬手里的玉符丹书接了过来,收进衣袖内。

堂下相国吕不韦抬眼看着这一幕,满意落座;

堂上华阳太后及阳泉君有点不明所以,但从庄襄王的举止看,也是满意直至;

只有夏太后及韩夫人这边,满脸的惊讶、疑惑,韩夫人数次用眼神瞥向夏太后,想弄明白究竟约定是什么,而夏太后惊讶、疑惑后,调整了情绪,随即淡然坐定,并示意韩夫人也如礼祝酒。

宴会结束,众人离场,各有心思。

夏太后回到自己寝宫,没有丝毫犹豫,便立即派自己的心腹仆从,快马赶往韩国,以今日情况说于韩桓惠王。

在华阳太后及吕不韦等人志得意满数着日子,迫切等待着十月来临之时,东方诸侯开始了以周天子的名义密谋弱秦的筹划。

九月十八日,周天子在韩王的胁迫下,派军与韩魏赵联军一起,向秦国函谷关挺进,燕齐大军也紧随其后,其中韩军势头最盛。

消息传到咸阳,朝野震荡,虽此时大秦强盛,雄踞西方,但是诸侯联军人众势盛,且魏无忌率诸侯联军大败秦军之事,庄襄王亲眼所见,现如今庄襄王初登王位,未历战争军事,所以有些慌乱,立即召集阳泉君及相国吕不韦,准备派秦使与诸侯各国议和。

而赶往宫内的阳泉君和吕不韦二人,却对此战之来意很是清楚。二人廷议之时,立主迎战。

而在廷议未决之时,庄襄王收到韩使来信,信中言:我公主及子在秦受辱,立公主为王后,子为王太子,诸侯联军乃退。此为密信,由韩使单独呈给庄襄王,而且,韩国此次鼓动战事的真实意图,也未告知其余诸侯。

庄襄王子楚接到此信,也明白了如今的情况,他假意告知众臣,此战和议可解,无需劳师动众,立主坚持和议。

庄襄王执着和议,吕不韦也明白了王上心意,暂时选择拉着阳泉君退出宫内。

”此战之事,无非为了岁首履约立嫡之事,为何相国现在不与王上力争,反而要拉我出来呢?“刚出宫门,阳泉君便拉住吕不韦,不解地问道。

吕不韦摇了摇头,犹豫片刻,无奈说道:“此事我本不愿提起,奈何今日之事,却多半原因在我,王上才会对和议如此坚持。”

“何事?”阳泉君忙问。

“你可知,当年赵夫人尚未与王上相识之时,是我先与她相识,也已与邯郸赵家说好亲事,准备聘为姬妾。王上与赵夫人初次相识便是在我府上。而前日酒宴之上,赵夫人奉上玉符丹书之事,也是我派人提醒,才有此事。丹书之事,原本只有王上夫妇二人所知,只是后来赵姬无意之间告知与我。此节我不知王上知道与否。但从今日王上的反应看,应是多半明白我早已知晓了丹书之事。我与赵夫人的关系定是引起了王上的误会。如今我们廷议之上,越是立主迎战,王上会越是疑我。所以,此事我们不能再与王上争辩了。”吕不韦一半真一半假的把自己与赵姬的那点故事,脸挂无奈地说给了阳泉君。

此时的阳泉君担心主战的目的没法达成,所以,也没多想吕不韦所说的话是否真实,听他说完,便急切问道:“那眼下之事,就依着王上定下了?姐姐华阳太后那是不会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

“阳泉君,别急,此事尚有回转的余地,但是不在你我这,须得请华阳太后亲自劝说,而且就说丹书之事是她的注意,赵夫人这边我会派人知会,你抓紧告知华阳太后。我们分头行动。”吕不韦说完,阳泉君便转身准备去华阳太后处。

吕不韦突然反应过来,拉住阳泉君,附耳说道:“阳泉君,我刚跟你说道之事,你千万不要跟太后说起。太后若是问起缘由,你就说是你夫人迎接赵夫人时,无意之间探听得知丹书之事,而王上今日为何如此决定,就是想改立嫡嗣。”

“我知晓了。”阳泉君回完随即转身离开。去向华阳太后宫中的路上,他忽然感觉此事有点蹊跷,只是目前事急,他还来不及细细琢磨,准备先把眼下之事处理好再说。

阳泉君按照吕不韦的说辞,见完姐姐华阳太后,便遵照姐姐的吩咐,回府等消息去了。

“大王,华阳太后请你过去一下,说有事与你商议。”女阿到庄襄王前禀报。女阿从庄襄王到邯郸为质子,到后来,庄襄王离开邯郸,她又照顾赵姬与嬴政,便一直是庄襄王最信任的仆从,如今回到咸阳,庄襄王重赏她之后,扔把留在自己身边,以示信任。

庄襄王听到消息,也知道华阳太后的目的,之事如今情形多由当年华阳之功,此事因吕不韦所起,但这其中关系,又不能明说,现在他也只能去听听华阳太后如何说。于是便对女阿回道:“我知晓了,你下去吧。”

女阿将推出宫中之时,他忽然来了一句:“女阿,当年孤离开邯郸之后,夫人可有接触什么外人?”高高在上的大王,对仆人问起这些时,虽然是照顾了自己十几年的仆从,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明说。

女阿站定,躬身回复道:”夫人为了家中起居,有多次向母家求助,其他的,奴婢不清楚。“

女阿的解释,虽然没有任何疑点,但是庄襄王心里,却由于丹书之事,对赵姬的怀疑越来越重。毕竟宴会上的前后配合,实在是太完美了。

而后,庄襄王来到华阳太后所居宫室,请安毕。问:”母后招儿臣来所谓何事?“

”我大秦自先昭襄王以来,何曾有过被迫与六国诸侯和议之事?如今假借周天子之名,五国联军便想无端来劫略我大秦,你居然还主张和议,你对的起赢氏的列祖列宗吗?“华阳太后见庄襄王还故装无事,毫无顾及便厉声问道。

”朝堂之事母后都知道了?那我就如实说了,如今诸侯联军欲谋弱秦,无非是韩国怂恿,想让我立成蟜为王太子。如果能以一家事而解决国事,儿臣想,那有何乐而不为呢?“既然知晓太后已知所有的事,庄襄王索性就连带着把所有想法说了出来。

华阳太后听完,更是怒不可遏,双眼瞪着庄襄王道:”我大秦要立谁为太子,还需要他小小的韩国来决定吗?他无非是看韩夫人是自己的公主,成蟜若立为太子,他韩国将来好从中取利罢了!这样的小伎俩,你居然都看不透,可惜了我当初一路扶持你到今天。”

庄襄王看华阳太后愤怒不已,也不知如何接茬,心里发怵又故作镇定地坐在位置上,不敢作答。

华阳太后看他不回答,便继续道:”前日赵夫人初回咸阳,便将你当年跟她立符刻书的事,悄悄说与你舅母阳泉夫人听了,你舅母听完,还被你的一片深情所感动,如今看来,你完全就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几年不见,如今刚登王位,就把你对赵夫人所作的承诺全部抛掷脑后,准备直接反悔了是嘛?你可知道,当年我为了说动你父王立你为嗣,也是跟你父王私下刻下玉符丹书为凭证,才有了你的今天,若是你父王也如你这般,那你今天还能坐在这当大秦的王吗?”

华阳太后先是一通国家大义,接着抓住庄襄王的话柄又是一通痛批,然后若无其事地把自己当年之事和如今赵夫人之事一并提起,一点余地也没给庄襄王留。

庄襄王听完这些话,有些羞愧,但是心头疑惑解开,心里顿时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再想到目前战事,自己处理的确是不妥,心里便暗自决定,就依照阳泉君与相国的主张来处理,依大秦之强,战又有何不可。

于是他拱手向华阳太后道:”儿臣知错,儿臣现下就命相国吕不韦率兵应战,立嗣之事,也依约而定。“

华阳太后目送庄襄王离开,志得意满地端起水杯,抿了一小口茶水,略略低眉,心想:起先,我跟着宣太后学习这些事的时候,你还是个不入流的落难王孙,没有我这点手段,你能登上王位?现在翅膀硬了,想跟着你母亲一起反过来对付我,你再练十年也不一定行!本来我还想着你母亲跟我和先王葬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可,所以一直没亲自出面阻止,现在看来,你们是有点太小觑我了!

刚回府中,还没一餐饭的时间,阳泉君与吕不韦便接到通知:速去宫中商议军国大事!

这次廷议没有了争议之声,所有的声音都是讨论如何排兵布阵,从何处进击,以及如何取胜等问题。

廷议最后决议安排如下:由相国吕不韦率兵灭雒阳周天子之国,后由将军蒙骜进攻韩国。

得知这个消息的夏太后终于绷不住、失了方寸,此时她的心里满是懊恼,有对自己的恨,也有实力不济的无奈。不过,她毕竟也是权力中心走过的人,自知局势无可挽回后,她立即调整好情绪,随即便主动跟庄襄王提出:陵寝选择在杜东之地。理由是:东望吾子,西望吾夫。后百年,旁当有万家邑。

接着她准备了三份礼品:一份是自己当年的陪嫁之物:夜光玉璧,准备岁首给华阳太后作为贺礼;一份是韩夫人的陪嫁宛簪,准备给赵姬册立为后时的贺礼;一份是当初先王赏给成蟜的犀器玩物,准备给嬴政册立为王太子时的贺礼。

她回想着这一套操作,感概万千,但是,她清楚,现在认输总比等战场上的结果出来被迫认输要好。况且,秦国只要主张应战,自己就已经输了,而且输的很彻底,再苦撑下去,也无非是强撑着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而那样,最后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而吕不韦这边,对于此次战争,却是满心欢喜。因为,他坐上相国之位完全是依靠帮助子楚上位而得来,没有军功的支撑,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自己的这个相国恐将难以服众。

所以,如今有机会率军出征,他是一定要取胜的。于是,他召集蒙骜、摎(同嫪姓)、王龁等当朝名将详细商议、部署,以求必须取胜之法。吕不韦也很有自知之明,擅于商贾之道的他,对战事不擅长,但他却知道重赏之下出勇将,于是出征前,便承诺:此战若能在月底前取胜,全军将士在原有爵位封赏的基础上,加一级。

消息一出,秦军将士个个都是蓄势待发,最后吕不韦命将军摎、王龁率八万大军随他东击周君,命蒙骜率五万大军随后进攻韩国。

在行军的途中,吕不韦又派使臣告知赵魏燕齐:此战是因韩国欲干预大秦国事内政,是韩国无理在先,若是各国定要出兵协助,等秦国跟韩国战事结束,定不罢休,望各国慎重。

各国收到消息,本就畏惧虎狼之秦,特别是赵国,尚未从长平、邯郸之战中恢复,于是便开始作壁上观,而其他诸侯联军也多是随声附和,见秦军真的来攻,现在都是装装样子,也没了真打的决心。

在此情形之下,吕不韦率军直逼雒阳,一举灭掉了雒阳周君,并把周君之地并入秦国,而周君毕竟是周天子一脉,没有杀他,贬其为民,继续祭祀先祖。

而另外一边的蒙骜也随后开始了与韩国的战役。韩国本就弱小,本就是扮猪吃老虎,准备要挟一下,见好就收。现在没有其他诸侯的帮助,自己就真的只能被当猪来宰杀了。前军一败,韩桓惠王便立即派使臣割成皋、巩两地求和。

吕不韦知此战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见好就收,立马罢兵而去。

此次战事,周天子唯一的那点封地没了,韩国被迫割地求和,赔了夫人,未得一分好。其余诸侯联军也只是在一旁又见识了一遍秦军的勇猛。

而整个战事整个只持续了十一天,吕不韦漂亮地完成了自己的初次征战。接着便春风得意地快马往咸阳赶去。

随之而来的便是,十月初一的庄襄王子楚正式登基改元,尊母后和母亲为华阳太后、夏太后,册立赵姬为王后,立嬴政为王太子。吕不韦为相国,号为文信侯。

四、权臣相斗、两败俱伤

三年后。

嬴政这三年来,终于是过上了王公贵胄般的生活,不过并没有陷入虚度光阴之中。庄襄王安排他跟着仲父吕不韦的舍人学习法家及墨家的理论,他小小年纪,便常常在论辩上说出惊人之言,并且,还展现出对法家之言的痴迷。

庄襄王四年,王龁率秦军进攻上党周围的赵国城邑,再次引起来的关东诸侯们的恐惧,于是,燕赵韩楚魏在魏公子无忌的积极斡旋之下,决定以魏无忌为将,共出大军,谋划弱秦。

随即,蒙骜率领的大军被五国联军击败于河外之地,秦军再次败退至函谷关。

秦军败退,庄襄王大怒,准备囚禁在咸阳作人质的魏太子增,被吕不韦阻止。而吕不韦则是迅速派人携重金到魏国准备离间魏王与魏无忌。说客一到魏都,钱使的如流水,不过效果却是很明显。

本来五国联军见函谷关易守难功,且秦国强盛,现已破除秦军对韩赵魏三国的威胁,便已准备撤军。如今魏王又听信谗言,更让本来有心想进攻函谷关的公子无忌,也因担忧便随即撤军。

而庄襄王登级三年以来,屡次在军国大事之上被相国吕不韦谏阻,也心生怒气。加之他又联想起王后赵姬的种种之事,太子嬴政早前也无意之间,曾向他提起邯郸之时听到的谣言,加上三年来,赵姬跟吕不韦之间因为太子嬴政的培养问题上,常常出奇一致,导致他又莫名陷入了怀疑中。

于是,傍晚十分,庄襄王招来女阿,命她回忆当初赵姬初到府上,在谨室隔离期间是否有人接触,并让她把赵姬怀孕生子时的档案记录找出核准。

女阿出去后,庄襄王立即派人去请王后赵姬前来,并准备当面与赵姬核实清楚。

王后赵姬到后,庄襄王拿着女阿找来的密档,并把自己心里的怀疑直接跟赵姬一一说了出来。毕竟事关国家大事,他不敢有失。

赵姬听完王上的怀疑之言,本来就早已跟吕不韦没有太多瓜葛的她直接内心委屈奔溃,哭诉道:”大王居然到今日还在怀疑于我!当年如不是为了你那一首《蒹葭》之歌,我与政儿在邯郸受尽仇视与屈辱时,我早就选择自尽了。如今我与政儿平安归来,未曾过几日幸福的日子,大王便想赶我们母子走,当初何必要召我们回来呢?“

这时一旁的女阿也上前一步,附耳对庄襄王密语了起来。女阿把赵姬当年与庄襄王子楚圆房前几日,在谨室内正常月事之事说给了王上。庄襄王听完,顿时觉得自己此事处理的不当,太过着急,眼下自己处境很尴尬。

庄襄王看着委屈哭诉、还在一边拭泪的赵姬,顿时心声爱怜,便愧疚地带着宠溺的声音道:”爱姬别哭了,都是孤王的错,我误会你了,你要打要骂,尽管来吧,我都受着。“边说,边趋步靠近赵姬,并伸出双手轻轻地把赵姬搂在怀中。

赵姬被庄襄王双手触碰到,开始还想反抗,但越想心里越委屈,便就势把脸往庄襄王怀中一掩,继续放声大哭了起来。

庄襄王这边也只能就势扶着赵姬到了床边,然后一边哄着,一边招呼边上的女阿把密档等物件收好退出去。然后自己开始对赵姬说起了甜言蜜语之言,接着赵姬侍寝,二人一夜云雨。

第二日开始,庄襄王突觉身体不适,而后便越来越虚弱,最后没想到,一月有余,他便于五月丙午这日撒手而去。

死前,遗命:太子嬴政即位为秦王,阳泉君及仲父吕不韦共同帮助王上处理政务,直到嬴政年壮后亲政止。

于是,这一年,十三岁的嬴政正式登基,就在秦国上下都处在国丧的悲伤之中时,这时有个35岁上下的男子来到了秦国,他原本是楚国的一个看粮仓的小吏,后来年过30,辞官去了兰陵求学,求学的老师荀卿在昭襄王之时曾来过秦国,但是,秦国历来尊法,崇墨,所以身为当事大儒的荀卿并没有得到秦国的认可,于是荀卿只能退而著书办学。而他——李斯跟荀卿三年学业完毕后,也意志坚定地向西而去,准备闯出自己的一番名堂。

嬴政虽然登基为秦王,但是,现在国家大小事务,基本上都有仲父吕不韦处理,所以,主要任务还是学习。而初到咸阳的李斯,也直接通过做吕不韦的舍人准备开始自己的奋斗之路。初次与李斯见面的吕不韦,因李斯的师从及其谈吐,觉得李斯是个人才,而且李斯的儒家学说,是秦国当时缺失的。

关键在吕不韦的心里,他内心想的是王上以无为,且受德政所限,这样,以后秦国的国家大事都将由相国所领。所以,他有意安排李斯与嬴政见面。

而李斯也是急于一展报复,朝堂之上,初见秦王嬴政,便抓住机会就不知轻重地在朝堂之上,直接高谈阔论起来:

”我听说,平庸的人往往失去时机,而能够成大功者就在于他能利用机会并能下狠心。先秦穆公虽称霸天下,但最终没有东进吞并山东六国,这是为何呢?原因在于诸侯人众,周德未衰,因此五霸交替兴起,相继推尊周天子。而自从秦孝公以来,周卑弱衰微,诸侯之间互相兼并,函谷关以东地区化为六国,秦国乘胜奴役诸侯已经六代了。现如今诸侯服从秦国就如同郡县服从朝廷一样。以秦国的强大,大王的贤明,就象扫除灶上的灰尘一样,足以扫平诸侯,成就帝业,使天下统一,这是万世难逢的一个最好时机。倘若现在懈怠而不抓紧此事的话,等到诸侯再强盛起来,又订立合纵的盟约,即使有黄帝之贤,也不能吞并它们了。“

这一番积极进取之言说完,嬴政听的是热血沸腾,立马拜封李斯为秦国长史,并想让他留待宫中,跟着他学习治国理政的学说。

但是听完这一通话的吕不韦有点不开心了,他本来想让李斯来教授嬴政儒学道德之论,谁知道这李大人的进取之心这么急躁,如今秦王嬴政也慢慢到了血气方刚的年纪,跟着李斯,他担心自己的权力与地位会慢慢就维持不住了。

于是,他以现在正在为大秦编一部古今奇书为由,便把李斯留入了自己的馆舍内。而李斯也以为此书是自己上位之前的必修之课,便热情高涨,欣然领受。

只是,李斯虽然没能被嬴政自己留在身边,但是李斯的这一番”灭诸候,成帝业,为天下一统“的豪言壮语,却让嬴政深深记住了他。嬴政虽年幼,通过朝堂之事,也知自己就完全是个傀儡。

而此时的阳泉君一样也感受到了被冷落的心。三年多来夏太后及韩夫人那边退出争斗,陷入低调后,也慢慢修复了与华阳太后的关系,反倒是相国吕不韦仗着自己与嬴政的关系,一边跟赵姬走的很近,一边也在咸阳城内开设府舍,吸引六国士子,如今是势力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不把他阳泉君放在眼里了。

先庄襄王当日与赵姬因吕不韦对峙之事,因女阿调取内宫档案时,被当时的夏太后所知,夏太后目下不了解内情,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坚持还是低调的好,于是她故意把消息放给了华阳太后。

当时的华阳太后并未太在意此事,不过有些信息一旦串到一起,再加以利用,能引起的效果可就不是一点点。只是现在都是在蓄势待发,等着一击必中。

赵姬丧夫,成了帝太后,然而三十多岁的年纪,最终没能耐住寂寞。庄襄王开始生病的那夜,她故意给其服了过量的兴奋药物,既满足了身体需要,也满足了报复的需要,只是,这事在庄襄王慢慢虚弱而去之后,也被埋葬了起来。

赵姬寡居之后,由于见儿子嬴政太小,便有了协助其处理政务的心,毕竟自己的背后还有两位太后潜藏着,自己现在是无所有依托,儿子太小,只能靠着吕不韦一起协助儿子,把控朝局,免受屈辱,只是,这走着走着,二人旧情复发,开始了云雨私情,竟是两三年未被他人所知。

嬴政虽小,登上王位之后的他,面对权力被架空的境地,本就内有愤懑,一日突然撞见母亲与吕不韦之事,他本想借机发火,毕竟从小在邯郸之处,他就由于此事没少受屈辱之事,但是,此时已经十六七岁,身体也慢慢调养的健壮起来,只是,由于说话声音低沉如豺,所以,他依旧是少言寡语,如今见此之事,他也知道,处理不好,会对自己也造成致命打击。

于是在吕不韦回去的途中,嬴政故意安排李斯来宫中问学,让二人相遇,并且在李斯回去之时,嬴政对李斯说道:”帮孤带话给仲父吕,下次仲父来宫内处理事务,可以把你一起带着,陪我学习,免得我闲着无聊,四处乱闯,万一闯出事来,伤了仲父及母亲之心就不好了。“

吕不韦在途中见到李斯就心里开始犯嘀咕,加之现在又被带了一句这样话,他已然有些慌了。

阳泉君这时也通过华阳太后,开始安排家族后人熊启及熊状参与朝政,准备分化吕不韦的权力。本来面对这些冲击,吕不韦并不慌乱,因为阳泉君与华阳太后毕竟跟自己还有旧时关系,只要自己稍微收敛点,也就不会闹出事来。

只是赵姬自从先君离世后,内心越来越不安,所以越来越热衷于对权力的控制,而她之所以跟吕不韦旧情复燃,无非是想通过吕不韦把控朝政,这点吕不韦很清楚,所以,对吕不韦来说,他需要开始认真处理阳泉君与自己的平衡关系了。

可是这时,阳泉君在与华阳太后沟通中得知当初女阿之事后,他忽然联想到当年吕不韦说起的那些话。他接着便把自己内心的猜想跟华阳太后说了。只是毕竟事关重大,二人没有核实,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准备一一核实,然后发难,让吕不韦不再有机会,染指相国之权。

面对这些即将来势汹汹的冲击与争斗,吕不韦只是陷入了对他与赵太后的那点关系的忧虑上。不过,这时的赵太后却依靠自己在宫中的眼线,获知了华阳太后与阳泉君得知了女阿取档之事,于是他果断派人联系吕不韦,让他于宫外找到出宫的女阿,把她杀了。

而赵太后自己,也开始了紧锣密鼓地准备起了另外一件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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