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宣名臣画像(一):霍光

霍光的人生在汉书中显得那么光辉靓丽,实际上他的人生应该应该分为以下几个阶段:

一、武帝心腹

霍光是靠他哥哥上位的,在他哥哥认父之后,就将他带回长安,武帝因此任他为郎,后来迁侍中。

还,复过焉,乃将光西至长安,时年十馀岁,任光为郎,稍迁诸曹侍中。

霍去病死后,出于对霍去病的爱屋及乌,霍光也扶摇直上,升任奉常都尉。而他小心翼翼,谨慎持身的性子获得了武帝的信任。

去病死后,光为奉常都尉光禄大夫,出则奉车,入侍左右,出入禁闼二十馀年,小心谨慎,未尝有过,甚见亲信。

武帝末巫蛊之祸中,霍光一言不发,只是及时干掉了凭借对太子一党下手加官封侯的马何罗一党,从而再次加重了自己在武帝心中的位置。

侍中仆射莽河罗与弟重合侯通谋反,侍中驸马都尉金日磾、奉车都尉霍光、骑都尉上官桀讨之。(汉书·武帝纪)

于是在武帝死后,霍光作为内朝的代表,成为了托孤四辅的一员。

后岁馀,武帝疾,立皇子钩弋夫人男为太子,拜大将军霍光、车骑将军金日磾、御史大夫桑弘羊及丞相千秋,并受遗诏,辅道少主。(汉书·田千秋传)

从此前讨伐马何罗等人时的排序可以看出,金日磾排在霍光之前,然而金日磾传却记载了他谦让给霍光的话语。这个大概率是因为金日磾作为匈奴人,还有一点自卑吧。

日磾自在左右,目不忤视者数十年。赐出宫女,不敢近。上欲内其女后宫,不肯。其笃慎如此,上尤奇异之。及上病,属霍光以辅少主,光让日磾。日磾曰:“臣外国人,且使匈奴轻汉。”于是遂为光副。(汉书·金日磾传)

不过霍光之后以女儿嫁给金日磾儿子金赏,也算是对金日磾的补偿。

光以女妻日磾嗣子赏。

考虑到金日磾次年去世,也有可能是二人进行了利益交换,金日磾考虑到身体不好,于是让出内朝之首的位置,换取霍光照顾其后代。

二、丞相盟友

在武帝去世后,昭帝继位。朝堂之上,田千秋秉持着武帝末休养生息的政策,而霍光暂时无力顾及这些事情,他先是在金日磾死前,假传遗诏,封其为侯。

初,武帝遗诏以讨莽何罗功封日磾为秺侯,日磾以帝少不受封。辅政岁馀,病困,大将军光白封日磾,卧授印绶。一日,薨,赐葬具冢地,送以轻车介士,军陈至茂陵,諡曰敬侯。(汉书·金日磾传)

然后次年,为了弥补四辅缺一的遗憾,他提拔了上官桀,二人一同以遗诏封侯。

二年春正月,大将军光、左将军桀皆以前捕斩反虏重合侯马通功封,光为博陆侯,桀为安阳侯。(汉书·昭帝纪)

当时有王莽的儿子王忽提出遗诏是假的,迅速被灭口。

时卫尉王莽子男忽侍中,扬语曰:“帝病,忽常在左右,安得遗诏封三子事!群儿自相贵耳。”光闻之,切让王莽,莽酖杀忽。(汉书·霍光传)

上官桀早在武帝晚年就和霍光莫逆,二人成为儿女亲家的世界还在霍金两家结亲之前。

光与左将军桀结婚相亲,光长女为桀子安妻。 初,桀子安取霍光女,结婚相亲,光每休沐出,桀常代光入决事。

为了迅速提拔上官桀,霍光选上官桀孙女为昭帝皇后。

有女年与帝相配,桀因帝姊鄂邑盖主内安女后宫为婕妤,数月立为皇后。(汉书·霍光传)

之后在盐铁会议上,霍光支持了田千秋,反对桑弘羊。详见:儒生们为什么反对桑弘羊? – 知乎 (zhihu.com)

对此最直接的证据,就是霍光心腹杜延年传中的这一段话:

见国家承武帝奢侈师旅之后,数为大将军光言:“年岁比不登,流民未尽还,宜修孝文时政,示以俭约宽和,顺天心,说民意,年岁宜应。”光纳其言,举贤良,议罢酒榷盐铁,皆自延年发之。(汉书·杜周传)

虽然这一段被汉书安排在元凤三年徐仁下狱之事之后,但从“议罢酒榷盐铁”可看出,这实际上是描写的之前的事情。

而上官桀的胃口随着自己权位的提高也越来越大,最终导致了元凤元年,桑弘羊、上官桀、刘旦合谋政变,结果被剿灭。详见:桑弘羊因为什么卷入了刘旦上官桀集团,被清洗? – 知乎 (zhihu.com)

上官桀、桑弘羊死后,二人留下的位置被田千秋、霍光二人瓜分。霍光提拔了张安世、杜延年、杨敞、赵充国位列九卿。而廷尉王平、左冯翊贾胜胡可能是田千秋一派。

三、反目为仇

去掉了上官桀和桑弘羊之后,霍光和田千秋的关系也开始恶化,这主要是因为霍光内心还是偏向桑弘羊一派的施政,想要恢复武帝的强硬政策。

所以在元凤三年,趁着田千秋年事已高,霍光开始发难。

首先,眭孟因为妖言被杀。眭孟此人背景不详,但很可能是贤良文学一类。

孝昭元凤三年正月,泰山莱芜山南匈匈有数千人声,民视之,有大石自立,高丈五尺,大四十八围,入地深八尺,三石为足。石立后有白乌数千下集其旁。是时昌邑有枯社木卧复生,又上林苑中大柳树断枯卧地,亦自立生,有虫食树叶成文字,曰“公孙病已立”,孟推春秋之意,以为“石柳皆阴类,下民之象,而泰山者岱宗之岳,王者易姓告代之处。今大石自立,僵柳复起,非人力所为,此当有从匹夫为天子者。枯社木复生,故废之家公孙氏当复兴者也。”孟意亦不知其所在,即说曰:“先师董仲舒有言,虽有继体守文之君,不害圣人之受命。汉家尧后,有传国之运。汉帝宜谁差天下,求索贤人,袒以帝位,而退自封百里,如殷周二王后,以承顺天命。”孟使友人内官长赐上此书。时,昭帝幼,大将军霍光秉政,恶之,下其书廷尉。奏赐、孟妄设祅言惑众,大逆不道,皆伏诛。(汉书·眭孟传)

然后杜延年又直指田千秋之婿徐仁:

光持刑罚严,延年辅之以宽。治燕王狱时,御史大夫桑弘羊子迁亡,过父故吏侯史吴。后迁捕得,伏法。会赦,侯史吴自出系狱,廷尉王平与少府徐仁杂治反事,皆以为桑迁坐父谋反而侯史吴臧之,非匿反者,乃匿为随者也。即以赦令除吴罪。后侍御史治实,以桑迁通经术,知父谋反而不谏争,与反者身无异;侯史吴故三百石吏,首匿迁,不与庶人匿随从者等,吴不得赦。奏请覆治,劾廷尉、少府纵反者。少府徐仁即丞相车千秋女婿也,故千秋数为侯史吴言。恐光不听,千秋即召中二千石、博士会公车门,议问吴法。议者知大将军指,皆执吴为不道。明日,千秋封上众议,光于是以千秋擅召中二千石以下,外内异言,遂下廷尉平、少府仁狱。朝廷皆恐丞相坐之。延年乃奏记光争,以为“吏纵罪人,有常法,今更诋吴为不道,恐于法深。又丞相素无所守持,而为好言于下,尽其素行也。至擅召中二千石,甚无状。延年愚,以为丞相久故,及先帝用事,非有大故,不可弃也。间者民颇言狱深,吏为峻诋,今丞相所议,又狱事也,如是以及丞相,恐不合众心。群下欢哗,庶人私议,流言四布,延年窃重将军失此名于天下也!”光以廷尉、少府弄法轻重,皆论弃市,而不以及丞相,终与相竟。延年论议持平,合和朝廷,皆此类也。(汉书·杜周传)

并最终逼迫田千秋放弃权利,于次年去世。

三月甲戌,千秋卒。(史记补·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 甲戌,丞相千秋薨。(汉书·昭帝纪) 正月甲戌,丞相千秋薨。(汉书·百官公卿表) 千秋为相十二年,薨,諡曰定侯。初,千秋年老,上优之,朝见,得乘小车入宫殿中,故因号曰“车丞相”。(汉书·田千秋传)

按:正月、三月均无甲戌,当作二月。

四、独揽大权

田千秋去世后,霍光用无能的王䜣为丞相,懦弱的自己人杨敞为御史大夫,正式开始独揽大权。

对外,霍光恢复了鹰派的面孔,命令自己女婿范明友出击乌桓。

冬,辽东乌桓反,以中朗将范明友为度辽将军,将北边七郡,郡二千骑击之。(汉书·昭帝纪)

以傅介子刺杀楼兰王。

介子谓大将军霍光曰:“楼兰、龟兹数反覆而不诛,无所惩艾。介子过龟兹时,其王近就人,易得也,愿往刺之,以威示诸国。”大将军曰:“龟兹道远,且验之于楼兰。”于是白遣之。介子与士卒俱赍金币,扬言以赐外国为名。至楼兰,楼兰王意不亲介子,介子阳引去,至其西界,使译谓曰:“汉使者持黄金锦绣行赐诸国,王不来受,我去之西国矣。”即出金币以示译。译还报王,王贪汉物,来见使者。介子与坐饮,陈物示之。饮酒皆醉,介子谓王曰:“天子使我私报王。”王起随介子入帐中,屏语,壮士二人从后刺之,刃交胸,立死。其贵人左右皆散走。介子告谕以“王负汉罪,天子遣我来诛王,当更立前太子质在汉者。汉兵方至,毋敢动,动,灭国矣!”遂持王首还诣阙,公卿将军议者咸嘉其功。(汉书·傅介子传)

不过好景不长,昭帝的去世使得霍光的施政可能无法延续,所以选一个听话的皇帝就是霍光的目标。霍光最初选择了武帝的孙子刘贺。

元平元年,昭帝崩,亡嗣。武帝六男独有广陵王胥在,群臣议所立,咸持广陵王。王本以行失道,先帝所不用。光内不自安。郎有上书言“周太王废太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唯在所宜,虽废长立少可也。广陵王不可以承宗庙。”言合光意。光以其书视丞相敞等,擢郎为九江太守,即日承皇太后诏,遣行大鸿胪事少府乐成、宗正德、光禄大夫吉、中郎将利汉迎昌邑王贺。(汉书·霍光传)

不过刘贺此人我行我素,虽然史书记载其最大罪名是“行淫乱”、“动作不由法度”,不过张敞的谏言还是透露出其被废的真实理由:

孝昭皇帝蚤崩无嗣,大臣忧惧,选贤圣承宗庙,东迎之日,唯恐属车之行迟。今天子以盛年初即位,天下莫不拭目倾耳,观化听风。国辅大臣未褒,而昌邑小辇先迁,此过之大者也。

所谓“国辅大臣未褒,昌邑小辇先迁”者,大概说的是刘贺首先提拔了自己人,没有嘉奖霍光一党吧。

刘贺被废之后,霍光在杜延年的提议下,改立武帝曾孙刘病已。

帝崩,昌邑王即位,废,大将军光、车骑将军张安世与大臣议所立。时宣帝养于掖廷,号皇曾孙,与延年中子佗相爱善,延年知曾孙德美,劝光、安世立焉。(汉书·杜周传) 昌邑王徵即位,淫乱,大将军光与车骑将军张安世谋欲废王更立。议既定,使大司农田延年报敞。敞惊惧,不知所言,汗出洽背,徒唯唯而已。延年起至更衣,敞夫人遽从东箱谓敞曰:“此国大事,今大将军议已定,使九卿来报君侯。君侯不疾应,与大将军同心,犹与无决,先事诛矣。”延年从更衣还,敞、夫人与延年参语许诺,请奉大将军教令,遂共废昌邑王,立宣帝。(汉书·杨敞传)

自此手掌大权。为了巩固大权,他先是以册立之功,遍封盟友与手下:

大将军光稽首归政,上谦让委任焉。论定策功,益封大将军光万七千户,车骑将军光禄勋富平侯安世万户。诏曰:“故丞相安平侯敞等居位守职,与大将军光、车骑将军安世建议定策,以安宗庙,功赏未加而甍。其益封敞嗣子忠及丞相阳平侯义、度辽将军平陵侯明友、前将军龙雒侯增、太仆建平侯延年、太常蒲伺昌、谏大夫宜春侯谭、当涂侯平、杜侯屠耆堂、长信少府关内侯胜邑户各有差。封御史大夫广明为昌水侯,后将军充国为营平侯,大司农延年为阳城侯,少府乐成为爰氏侯,光禄大夫迁为平丘侯。赐右扶风德、典属国武、廷尉光、宗正德、大鸿胪贤、詹事畸、光禄大夫吉、京辅都尉广汉爵皆关内侯。德、武食邑。”(汉书·宣帝纪)

之后又放纵妻子,谋害了宣帝皇后,改立霍光之女。

霍光夫人显欲贵其小女,道无从。明年,许皇后当娠,病。女医淳于衍者,霍氏所爱,尝入宫侍皇后疾。衍夫赏为掖庭户卫,谓衍“可过辞霍夫人行,为我求安池监。”衍如言报显。显因生心,辟左右,字谓衍:“少夫幸报我以事,我亦欲报少夫,可乎?”衍曰:“夫人所言,何等不可者!”显曰:“将军素爱小女成君,欲奇贵之,愿以累少夫。”衍曰:“何谓邪?”显曰:“妇人免乳大故,十死一生。今皇后当免身,可因投毒药去也,成君即得为皇后矣。如蒙力事成,富贵与少夫共之。”衍曰:“药杂治,当先尝,安可?”显曰:“在少夫为之耳。将军领天下,谁敢言者?缓急相护,但恐少夫无意耳!”衍良久曰:“愿尽力。”即擣附子,赍入长定宫。皇后免身后,衍取附子并合大医大丸以饮皇后。有顷曰:“我头岑岑也,药中得无有毒?”对曰:“无有。”遂加烦懑,崩。衍出,过见显,相劳问,亦未敢重谢衍。后人有上书告诸医侍疾无状者,皆收系诏狱,劾不道。显恐事急,即以状具语光,因曰:“既失计为之,无令吏急衍!”光惊鄂,默然不应。其后奏上,署衍勿论。(汉书·外戚传) 三年春正月癸亥,皇后许氏崩。(汉书·宣帝纪) 母显,既使淳于衍阴杀许后,显因为成君衣补,治入宫具,劝光内之,果立为皇后。(汉书·外戚传)

而霍光掌权期间的丞相,如王䜣、杨敞、蔡义、韦贤,不是年高,就是懦弱,只能对霍光唯唯诺诺,这也是霍光有意为之的。

在宣帝朝,霍光继续他效仿武帝的施政,对内,霍光重用酷吏,如田广明、田延年、严延年等人。

对外,他征讨匈奴。

本始二年,汉大发关东轻锐士,选郡国吏三百石伉健习骑射者,皆从军。遣御史大夫田广明为祈连将军,四万馀骑,出西河;度辽将军范明友三万馀骑,出张掖;前将军韩增三万馀骑,出云中;后将军赵充国为蒲类将军,三万馀骑,出酒泉;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三万馀骑,出五原:凡五将军,兵十馀万骑,出塞各二千馀里。及校尉常惠使护发兵乌孙西域,昆弥自将翕侯以下五万馀骑从西方入,与五将军兵凡二十馀万众。(汉书·匈奴传) 校尉常惠将乌孙兵入匈怒右地,大克获,封列侯。(汉书·宣帝纪)

霍光死前,为了家族的富贵,他请求将自己侄子霍山封为列侯,并提拔至奉车都尉。不过他的努力不敌他的放纵,霍氏子孙最终被族诛。

霍光以结发内侍,起于阶闼之间,确然秉志,谊形于主。受襁褓之托,任汉室之寄,当庙堂,拥幼君,摧燕王,仆上官,因权制敌,以成其忠。处废置之际,临大节而不可夺,遂匡国家,安社稷。拥昭立宣,光为师保,虽周公、阿衡,何以加此!然光不学亡术,暗于大理,阴妻邪谋,立女为后,湛溺盈溢之欲,以增颠覆之祸,死财三年,宗族诛夷,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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