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欧阳修的两次“丑闻”,来看北宋士大夫的意气之争

欧阳修一生曾两次深陷丑闻风波,一是“盗甥案”,二是“盗媳案”。这两次被污说来好笑,但背后其实夹杂着北宋朝堂复杂的政治斗争。

庆历五年(1045年),谏官钱明逸弹劾欧阳修和外甥女张氏有染,朝野上下一片哗然,这就是轰动一时的欧阳修“盗甥案”。

欧阳修有个妹妹,早年出嫁,丈夫亡故后,带着4岁的张氏投奔娘家。这个张氏就是“盗甥案”的绯闻女主角,她是欧阳修妹妹的丈夫和前妻所生的女儿,并非欧阳修的亲外甥女。

张氏长大成人后,欧阳修将其嫁给远房侄子,此女出嫁后不甘寂寞,和家中男仆私通,事情败露后,被拘入开封府审查。

审理此案的开封府尹杨日严,早年曾被欧阳修弹劾过,心中有怨。得知张氏和欧阳修的关系之后,便想把此事牵扯到欧阳修身上,最后在他的“努力”下,张氏爆出猛料,说自己和欧阳修曾有不正当关系。

此言一出,迅速冲上热搜,成为政敌攻击欧阳修的火力点。甚至翻出欧阳修所写的一首词《望江南》作为实锤,证明欧阳修早有此心。

虽然欧阳修极力上书自辩清白,此事也查无证据,但仍以霸占他人财产的罪名,被贬滁州。在这里,38岁的欧阳修以“醉翁”自居,写下了千古名篇《醉翁亭记》。

无独有偶,二十二年后,60岁的欧阳修又一次深陷“盗媳门”,这次绯闻女主角换成了他的大儿媳妇吴氏。治平四年(1067年),殿中侍御史蒋之奇上书弹劾欧阳修,说他“帷薄不修”,和大儿媳吴氏有不伦行为,再次沸腾朝野。

事实证明,这是一次捕风捉影的诬告,利用了台谏“风闻奏事”的权利。谣言起于欧阳修妻子薛氏的堂弟薛宗孺,(薛氏是欧阳修的第三任妻子,前两任都死得比较早)据说他想找欧阳修谋私利,遭拒绝后,便四处造谣说欧阳修和儿媳有染。

台谏听闻之后,不管此事真假,便上书弹劾,主要目的是为了搞臭欧阳修。这次,他们找出了欧阳修的两首词《减字木兰花》和《临江仙》来作为证据。

此事的恶劣程度比“盗甥案”有过之而无不及,欧阳修也是百口莫辩。虽然在神宗皇帝的亲自干预下,蒋之奇等人被撵出朝堂,但欧阳修也是身心俱疲,心灰意冷,而后一再请求告退,解官归田。

有人说,欧阳修之所以两次被污,和他的生活作风不无关系。其实无论是“盗甥案”还是“盗媳案”,藏在背后的都是北宋复杂的政治斗争,也就是朋党之争”。

朋党之争,历来有之。前有汉之党锢、唐之牛李,后有明朝的东林党。不过在这些党争中所谓的正反派泾渭分明,而宋朝的朋党之争则不然,情况更为复杂,无所谓君子和小人,可说是士大夫间的意气之争。

这和宋朝“重文轻武”和中央集权的制度不无关系。宋朝把所有权力都收拢在京师,导致了所有想建功立业的人都往京师里挤,而真正能让士大夫功成名就的也就是宰相那两三个位置,以及少数的馆职和台谏这种能够晋升宰相的台阶。

“僧多粥少”的局面,自然造成了北宋激烈而又复杂的政治斗争。

一般认为,北宋的“朋党之争”于王安石变法之后愈演愈烈,沦为士大夫相互倾轨,互相攻讦的工具,最终拖垮了北宋王朝。其实这种风气在仁、英两朝就早有端倪。

宋仁宗时期,由于范仲淹和吕夷简之间的争斗,双方相互指责对方为朋党。后来,吕夷简去朝,范仲淹主政,开展庆历新政,双方再次大扣“君子”和“小人”的帽子,这可以说是北宋党争的源头。

范仲淹之所以没有像王安石一样身背千古骂名,主要得益于庆历新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宋英宗即位后,朝中因为“濮议”事件,再次开启争斗模式,席卷朝野,一直蔓延到宋英宗死后。

说起来,欧阳修比较悲剧,他的两次“丑闻”,正是和当时的党争相挂钩。

“盗甥案”的背后是“庆历新政”。庆历三年(1043年),范仲淹主持庆历新政,欧阳修和蔡襄、王素、余靖等人为谏官,合称“四谏”,为新政保驾护航。

由于新政损害了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遭到了他们的激烈反对,攻击范仲淹等人为“朋党”。

作为新政的主要输出欧阳修写了篇《朋党论》进行反击,说“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这等于说己方是君子,骂对方是小人,从而得罪了一大批人。

庆历五年(1045年),实行了一年多的“庆历新政”在反对派的激烈反对下,宣告失败。范仲淹、富弼、韩琦等人相继被排挤出朝廷。反对派正愁着找个什么理由把欧阳修这个钉子也拔掉,结果张氏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盗媳案”的背后是英宗朝的“濮议”事件。所谓“濮议”,说白了,是朝中大臣就“宋英宗到底是谁的儿子”进行激烈的争论,最后演化成两派之间的意气之争。

宋仁宗无嗣,死后以濮安懿王允让之子赵曙继位,是为宋英宗。治平二年(1062年),宋英宗想追封他的生父濮安懿王,但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让朝中就此事进行商议。

这事情如果放在普通人家,应该不叫事儿。但是搁在帝王家,就变成大事了。

以韩琦、欧阳修为代表的执政派认为“出继之子于所继、所生父母皆称父母”,也就是说宋英宗可以管宋仁宗和濮安懿王两人都叫爸爸。

而以吕诲、范纯仁、吕大防及司马光、贾黯等人为代表的台谏派却认为“国无二君,家无二尊”,不能管两个都叫爸爸,应该管宋仁宗叫爸爸,管濮安懿王叫伯父。

两派势同水火,如临大敌,但是谁也说不了谁。宋英宗心里当然倾向于执政派,于是就把吕诲、范纯仁、吕大防等人赶出朝廷。

但是当时的士大夫则倾向于“台谏派”,把韩琦、欧阳修等人就被视为阿谀奉承“小人”,所以就有了欧阳修这个翁媳扒灰之事。

虽说两次“丑闻”都已被证明为子虚乌有,无损欧阳修声誉,但在坊间仍大为流传,野史逸闻也纷纷记录了。在不了解史实的人眼中,对欧阳修不免以有色眼镜视之。

“盗甥案”后,欧阳修被贬滁州时,曾经写过一首《啼鸟》,其中有“我遭谗口身落此,每闻巧舌宜可憎。”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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