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味新知 第178期
/栏目主理人/ 邵圣懿
本栏目由三味工作室承制出品
本期导读：
初唐四杰，王杨卢骆，朝气蓬勃
盛唐李白，放荡不羁，杜诗颜字韩文，奠定风格
晚唐奢靡，不在马上，而在闺房
— 配合本期节目阅读文章 —
01 初唐四杰 朝气蓬勃
你知道为什么李白叫“诗仙”，而杜甫叫“诗圣”吗？这两个称号到底谁更高呢？
今天继续讲书，中华文化必读经典《美的历程》。
这期咱们终于要讲到中国古代历史最灿烂的篇章，唐朝了。
但是各位一定要注意了，唐代一共延续了289年，前后是有清晰的界限的，初唐到盛唐再到中晚唐，不同时期社会现实完全不同，也就造成了在文化上艺术风格上鲜明的差别。那么唐代历史，最清晰的一个分界点就是安史之乱。说来也巧，“安史之乱”就发生在唐代历史的大约中间位置，基本就把唐代分成了前后各一半。
咱们先来说前一半，那就是初唐到盛唐的文化。说起大唐的文化艺术，最有影响力的毫无疑问是唐诗，光是保留下来的就有将近五万首，基本收录在《全唐诗》里。这么庞大的作品库，自然也是观察唐代不同时期艺术风格和审美取向的最佳样本。
唐代刚建立的时候，社会风貌是什么样的？说起当时的唐诗，大家可能都听过“初唐四杰”——王杨卢骆，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这是一首送别诗，但完全是那种少年的离愁别绪，虽然有感伤，但是核心调性是带着憧憬和乐观的，“天涯若比邻”嘛。这就是初唐的风格，一个新生的朝代，满怀期望的少年感。
02 盛唐李白 狂傲不羁
很快，唐朝第二个皇帝太宗李世民就开创“贞观之治”，后面紧跟着高宗李治的“永徽之治”——李治就是武则天的夫君。这两任皇帝治下，唐代在政治、财力、军事都迅速进入全盛期，国家也开始大举向外扩张。平突厥、灭高句丽，这就是“盛唐时期”的开始。
这个阶段的唐诗，主要有两个流派。一派是边塞诗人，“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多么豪迈。边塞诗产生的背景就是当时国家不断的向外征伐，年轻人渴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实现自己的阶层跃升。另一派诗人就是田园派了，社会欣欣向荣，生活充满了美好景致。“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道少。”这应该是我会背的第一首唐诗，这就是盛唐的田园诗。
当然，如果要推一个在盛唐时期最具代表性的诗人，那李白肯定是当仁不让，全票通过。无论是内容、题材还是形式、风格，李白都是盛唐气象的典型代表。他的诗充满了饮酒欢歌，纵情享乐，笑傲王侯，蔑视世俗的特点。例子太多了，比如千古传颂的《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这种气冲霄汉的风格，会让人觉得这就是李白！其实也可以说，这就是“盛唐”。
李白（701年-762年）
为什么盛唐是这样的气象？李泽厚先生说这种风格“只有当他们这个阶层（指的是文人阶层）在走上坡路，整个社会处于欣欣向荣并且没有束缚的历史时期才会存在。”
这种狂傲不羁、浪漫至极的盛唐风格，不仅仅是体现在诗歌里。我们再来看当时的书法，魏晋时期的书法是王羲之那样的，隽秀飘逸，这种风格到初唐仍然是主流。但是到了盛唐，张旭、怀素来了。这两位大书法家的代表作品是草书，甚至狂草。连字连笔，龙飞凤舞，仿佛整个字都在“疾驰”。这是把个人悲喜情感都用最热烈的方式融进了书法作品，肆意纵情，和李白的豪迈之气是完全相通的。
怀素《自序帖》局部
03 西域舞蹈 肆意纵情
李泽厚先生说，这种浪漫的、颠覆的、天才的，让人想起一种“音乐性的美”。既然说到音乐，就必须介绍盛唐也是音乐高峰。从太宗李世民喜欢的“秦王破阵曲”到唐玄宗喜欢的“霓裳羽衣”，然后还有大量的西域传入的胡乐胡曲。盛唐时期，龟兹、天竺、西凉等等各种西域音乐和本土的“古乐”交融碰撞。当时在长安，最流行的一种舞蹈叫做“胡旋舞”，之前讲过，凡是带“胡”，基本就是西域传入的。胡旋舞就是一种来自中亚地区，“旋转如风”的一种舞蹈。实际上，这种舞蹈风格也和李白肆意纵情的诗歌风格是一脉相连的嘛。
莫高窟第220窟 初唐 胡旋舞
说到了胡旋舞，我顺便推荐一部纪录片《敦煌》，里面专门讲到了当时来自西域的舞姬。唐代舞蹈到底什么样？其实今天我们主要是从敦煌壁画里还原的。所以正好咱们这两期讲的很多内容，从佛像到舞蹈，这部纪录片里有大量详细深入的介绍。强烈推荐。
好，李白的诗歌、张旭怀素的草书，以及胡旋舞，这些个性极致张扬是盛唐；还有另一种“盛唐”，就是杜甫的诗、颜真卿的楷书和韩愈的文章，“杜诗颜字韩文”也是盛唐。但是杜甫、颜真卿的成熟期都在“安史之乱”之后，而韩愈要更晚，他在安史之乱还没出生，所以李泽厚先生提到的这三位，实际上是从盛唐到中唐过渡的代表人物，唐代的不同时期产生了截然不同的艺术风格。
颜真卿楷书
04 李白杜甫 谁更厉害
李白、杜甫，“诗仙”、“诗圣”，到底有什么区别呢？李泽厚先生总结说：“李白、张旭等人代表的‘盛唐’，是对旧的社会规范和美学标准的冲决和突破，不受任何束缚拘限；杜甫、颜真卿等人代表的‘盛唐’，则恰恰是对戏呢艺术规范、美学标准的确定和树立，树立了可供学习和仿效的格式和范本。”
严羽在《沧浪词话》里评价李杜的区别，说：“少陵诗法如孙吴，李白诗法如李广。”“杜少陵”就是杜甫，“孙吴”是说孙武和吴起，这两个都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大军事家，分别给后世留下了《孙子兵法》和《吴子兵法》这两本军事巨著，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杜甫写诗像孙武和吴起，有可遵循的兵法套路，而李白写诗像李广用兵——李广“飞将军”嘛，讲究出其不意，没有模式可循。这就是李白和杜甫的区别，李白是“诗仙”，是天才，只能仰望、无法模仿；而杜甫被后世尊为“诗圣”，“圣人”是模范、是标杆，是可以模仿的，这大概就是“诗仙”和“诗圣”两个称号的深层含义吧。
书法也一样啊，狂草很难模仿，但是颜真卿是楷书大家，而且他的楷书到宋代成了官方用的印刷字体，包括直到今天我们都在临帖临颜真卿的字。韩愈的“韩文”，更是后世楷模了。苏轼说韩愈“文起八代之衰”，就是说从汉代开始，算上魏晋、宋齐梁陈、隋，这八个朝代的文学都被“骈文”给祸害了，都在衰败，都在追求形式主义，而韩愈的“古文运动”让文学回归了“文以载道”的古文传统，你看苏东坡对韩愈的评价简直是夸上天了啊。所以，“杜诗颜字韩文”实际上几乎为后期封建社会奠定了标准，形成了正统。
好，这是两种“盛唐”，肆意张扬破旧传统的盛唐，和规范工整为后世立新规的“盛唐”，两种盛唐有不同的审美价值，但都意义非凡。
05 晚唐文化 细腻柔媚
公元755年，唐朝历史的前后分界点“安史之乱”来了，前后持续八年，大唐盛极而衰。安史之乱让当时的文人阶层对“大唐盛世”的信仰一夜崩塌，但其实社会经济并没有迅速垮掉。大家很容易有一个历史错觉，就是“安史之乱”之后，唐朝就完了，实际上并不是，安史之乱以后，唐朝还存续了将近150年，但是社会风尚的确变了，整个国家心气没了，内部藩镇割据，边疆也面临骚扰，是一个逐步衰败被蚕食的过程。这就造成了中晚唐的文化土壤，一方面文人阶层讲求“文以载道”，重视伦理，但是现实政治生活的种种不如意，让他们选择“独善其身”的退避庙堂。
李泽厚先生说“这些世俗地主知识分子，以进士集团为代表，很善于‘生活’，虽然标榜儒家教义，实际却沉浸在自己的各种生活爱好中。”就拿韩愈来说吧，嘴上天天崇儒反佛，人伦道德，实际上自己揽权贪财好色一样没少干，家里就纳了两个歌舞姬为妾，纵欲无度。用今天的话来讲，就是一个24K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我曾经读过一个讲韩愈的故事，说他晚年“颇亲脂粉”，爱好女色，为了对抗自己日渐老去的身体，他想出了一个办法，用硫磺喂公鸡——因为当时人们相信，硫磺对男人是有帮助的。韩愈强制这个吃硫磺的小公鸡禁欲，等养大了吃这个鸡肉，希望借此让自己老当益壮，韩愈还给这种特殊喂养的鸡起名叫“火灵库”，让人浮想联翩。这个火灵库到底灵不灵不知道，但是有一种说法是韩愈就是吃这玩意慢性中毒而死，因为白居易写过一首《思旧诗》，把当时几个大诗人骂了个遍，里面就说“退之服硫黄，一病讫不痊”，韩退之就是韩愈嘛，说他吃完硫磺一病不起。白居易这张损嘴，这“文人相轻”其实是当时文化人当中的“内卷”。这是个小八卦，完全是讲书的题外话，主要用韩愈来举例说明当时知识分子的生存状态，是心口不一的。
韩愈（公元768年-公元824年）
于是这就产生了中晚唐的文化特质，就是细腻、奢靡、柔媚，用李泽厚先生的话来说“时代精神已不在马上，而在闺房。”所以爱情诗、山水画都开始发展了，文学已经朝着宋词那种“小而狭，巧而新”的方向发展了，李泽厚先生定义这就是“词境”。诗常常一句就是一个意思一种境界，起承转合，整首诗含义阔大、形象众多，而词常常诗一阙体现一个场景，形象细腻，含义微妙。比如“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整个在描绘一个场景，一种情趣。所以这种代表了宋代的细腻韵味，实际上是起于晚唐的。
另外在文人阶层之外，唐代的民间文艺也有发展，比如大量的寺院开“俗讲”，这类似于今天的单人相声或者脱口秀，最初是僧人用通俗的语言给普罗大众讲佛经佛法来传教，但是教义讲起来毕竟太枯燥，后来就慢慢发展起来讲民间故事，甚至讲八卦，这就是后来的白话小说和戏剧的一种萌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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