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后,由东北电影制片厂摄制的电影《中华女儿》上映,作为新中国第一部抗日题材影片,上映之初便在社会上引起极大的反响。
《中华女儿》的故事原型,便是“八女投江”的故事,自此以后“八女投江”成为中国家喻户晓的传奇故事,然而在新中国成立后,却有人对“八女投江”事迹存有质疑。
因为即使是宣传“八女投江”事迹的文艺作品也是根据传说创作而成,至于这一事件究竟发生在何时,何地,八女的身份信息及具体战斗状况,都没有确切的资料记载。
在铺天盖地的宣传中,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趁机提出质疑,否认“八女投江”事迹的真实性。
1948年10月10日,在新中国还没有成立前,东北烈士纪念馆在哈尔滨开馆,有一名叫温野的大学生来到纪念馆,他遇到的第一个棘手的问题,就是要搞清楚“八女投江”的真实性,因为纪念馆里关于“八女投江”事迹的展示只有一副油画作品。
文艺作品的创作可以不完全按照真人真事进行创作,允许有艺术加工成分,但是烈士馆不是文学创作,必须具备真实性,否认就会落人口实。
为查清“八女投江”这段史实,温野向上级申请,将“八女投江”史实调研列入该馆的主要研究课题。
正如那些质疑者所列出的证据,“八女投江”文字记载,最早只是出于一位抗联将领的日记,仅仅是130个字的记载:“我五军关师长书范于西南远征归抵刁翎,半月前拟在三家方向拟渡过乌斯浑河,拂晓正渡之际,受日贼河东岸之伏兵袭击。高丽民族解放有深久革命历史之金世峰及妇女冷云、杨秀珍等八人,悉行溺江捐躯……乌斯浑河畔牡丹江岸将来应有烈女标芳。”
这位将领叫周保中,是东北抗联的创建人和领导人之一,周保中是读过书的人,在参加革命后,一直保持着写日记的习惯,后来整理后形成《周保中将军游击日记》,篇幅长达70余万字,成为了解抗联历史的重要资料。
在如此篇幅的日记中,“八女投江”的记载,可以称得上是寥寥几笔。
如果最早的史料只有这一点的话,即使是烈士馆也无法确定“八女投江”的真实性。
事情的转机出在周保中老将军在晚年完成一篇回忆文章,标题为《东北抗日游击队战争中的英雄妇女》,再次简要地讲述了“八女投江”的情况,并首次写出八位女战士的姓名,她们分别是冷云、安大姐、胡秀芝、杨贵珍、黄桂清、王惠民、郭桂琴、小于。
这无异于是对质疑者的有力回击,八女投江的事迹是真的,她们都是有名有姓的女战士。
与此同时,原东北抗联第五军妇女团的一位叫徐云卿的女战士,出版了一部名为《英雄的姐妹》一书,徐云卿曾与冷云一块战斗过,在这本书中,讲述了很多有关冷云及其他女战士的事迹。
温野看到此书后,第一时间与时任长春制鞋厂副厂长徐云卿取得联系,徐云卿给温野讲述了八女投江的历史背景。
自1937年冬季开始,日本侵略者为对付日益强大起来的东北抗联,不断调集兵力,对东北抗联进行所谓的“讨伐”,抗联队伍也逐渐进入到艰苦卓绝的斗争时期。
在被日伪军重重包围后,由周保中所辖的抗联第四军、第五军等部队集结在一起,从所在根据地出发,分三路向五常县等地区突围。
当部队到达现在的尚志市楼山镇附近时,战士们随身携带的粮食和弹药几乎消耗殆尽,为了获取补给,部门决定攻打楼山镇,在激烈的战斗中,抗联部队虽然取得了胜利,获得了一定的补给,但是却暴露了行军意图,遭到日伪军的追击,在这样的情况下,部队被迫兵分两路,再次进行突围。
徐云卿与冷云在这次分兵中分别,在一年后,她从战友的口中听说了“八女投江”的壮举。
通过徐云卿提供的资料来看,尽管徐云卿没有目击“八女投江”的整个过程,但至少说明了这个故事不止出现在周保中将军的日记中,而是在抗联战士口耳相传的。
最让温野感到兴奋的是,徐云卿告诉他,住在吉林市郊区大屯公社柳树屯一位叫金尚杰的同志,他目睹了“八女投江”的经过,原来金尚杰曾用名金世峰,也出现在周保中的日记中,只不过当时周保中当时以为金世峰与冷云等八位女同志一块牺牲了。
这绝对是爆炸性的发现,因为金世峰当时担任抗联第五军一师的参谋长,通过周保中日记可以判断,金世峰当时是与八女在一起的。
温野找到金世峰的时候,老人已经70多岁了,当被问及“八女投江”时,金世峰讲,确切地说,那不是江,而是一条名叫乌斯浑河,在满语中,是“汹涌的河流”的意思。
从金世峰的口中,温野才得知“八女投江”的始末。
在楼山镇战斗后,抗联第五军第一师在师长关书范的率领下,于1938年阴历八九月份走到乌斯浑河西岸徐家屯下边河口处休息,准备过河东岸。
因为连日来的激烈战斗,一师减员严重,当时只有百余人,跟随部队行动的妇女团,此时只剩下八人,可以说,这支部队正面临着绝境。
当时部队想要从这里渡河,这里在平时是一处渡河道口,水比较浅,马匹都能涉水过去,但是由于当时连日下雨,乌斯浑河河水暴涨,河面宽达近百米,渡河的通道被彻底淹没,部队只能在此地宿营,想等河流缓一些后找到渡河通道,然后再进行渡河。
在扎营后,抗联的战士们就营地生起了火,对于懂得一些军事常识的同学来说,疾行军最忌讳在夜间生火,很容易暴露行踪。
抗联的将领并非不懂得这样浅显的军事常识,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长期在山林中与敌人战斗,之所以同意生活是有着深思熟虑的,第一点是,东北进入九月份后天气转凉,尤其夜间温度很低,战士们行军时,又遭暴雨淋湿了衣服,如果不进行生火取暖的话,很容易出现“失温”的情况,这是很严重的。
第二点是,当时一师遭受重挫,只剩下百余人,能生火的规模也不大,只需升几堆火就可以了,在地广人稀的东北地区,这样的生火规模并不容易被敌人发现。
生活后,战士们的身体迅速暖和了起来,大家纷纷进入梦乡,让战士们没有想到的是,有一位叫葛海禄的抗联叛徒、汉奸发现了生活的营地。
葛海禄曾是抗联第八军某师副官,后来叛变投敌,当了日本侵略者的密探,他在侦察中发现远处有火光,当即下山,将此事报告给了驻扎在样子沟村的日军小队长乔木,乔木自知兵力不够,于是报告给上司熊谷大佐。
熊谷在了解情况后,亲自率领数十名骑兵先行赶往抗联驻扎营地,并紧急调集千余人的“讨伐队”,向抗联营地包围过来。
等到天亮时,日伪军已经完成了包围,并发动进攻,突然的进攻,让抗联战士们陷入绝境,此时,只有渡过乌斯浑河。
师长关书范命参谋金世峰率领八名女战士去寻找渡口,并先行渡河,由于女战士不会水,便由金世峰先下河探个深浅,金世峰下水以后,发现水越来越深,站在水流中根本无法站立,并被水冲向下游,好在金世峰水性好,不至于被江水淹没正在此时,岸上就响起了枪声,他也中了枪,消失在河流中。
日伪军对一师的主力发动攻击,由于冷云等八位女战士隐藏在河两岸的沟里,日伪军并没有发现,他们的目标是一师的主力。
一师主力与敌人交火后,开始向西撤退,并进入到密林当中,然而由于日伪军数量太多,这次突围凶多吉少。
正在这紧要关头,在日伪军的侧后方忽然响起密集的枪声,日伪军以为有埋伏,当即调转枪口,对密集枪声的地方合围过去。
原来是以冷云为首的八名女战士见主力部队有危险,给敌人来一个声东击西,转移敌人的注意力,在开火后,日伪军立即调集一部分队伍来应对,抗联一师的战士都是久经战阵,经验丰富的战士,就在敌人犹豫的一瞬间,从敌人的防线里撕出一条口子,突围出去。
这让日伪军的将领十分恼怒,一边派人对一师主力进行追击,一边对八名女战士发起进攻。
八名女战士虽然被日伪军包围,但是却占据有利地势,能够抵挡一阵,见主力就要脱险,她们向密林方向齐声呼喊:“同志们,冲出去!保住手中抢,抗日到底!”
其实,她们在开火前就已经明白,只要开火暴露位置就无法撤退,日伪军的炮火打来,沟里膝盖高的枯草开始燃烧,经过一轮战斗后,女战士们的子弹就打光了,而敌人显然并不想将她们全部击毙,而是要捉活的。
见八名女战士的子弹打光,敌人立刻发起冲锋,并高喊着“抓活的”。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冷云将一颗手榴弹扔出,敌人立刻趴到在地,八名女战士趁着手榴弹爆炸的间隙,背负起受伤的战友,一起挽臂踏入了冰冷的乌斯浑河。
八名女战士进入乌斯浑河是为了渡河吗?
并不是,她们见到金世峰渡河时被冲入下游的情况就已经知道,当时的水位很高,她们又不会水,根本无法渡河,她们此举的目的就是自尽,在子弹打光后,她们不愿投降被俘,因此选择了投河。
1962年,东北烈士纪念馆组建了“八女投江”事迹专题调查小组,在各级党政部门的支持和知情群众的协助下,沿着当年八年所在部队走过的道路,顺着乌斯浑河,步行六七百里,访问数十位同志,最终确证这八位女战士分别是抗联第二路军第五军妇女团指导员冷云、班长胡秀芝、杨贵珍,战士郭桂琴、黄桂清、王惠民、李凤善和被服厂厂长安顺福。
在八个人当中,冷云的生平资料最为翔实,冷云原名郑香芝,是黑龙江桦川县人,父亲叫郑庆云,做过一些买卖,家庭条件还不错,父母的思想也并不十分保守,因为冷云得以读书,16岁时考入桦川县立师范学校,在这里,冷云接触到进步思想,决心踏上革命的道路。
在此期间,冷云加入中国共产党,从学校毕业后,冷云以学校教员身份,从事党的地下工作。
正当冷云想要投身革命时,她的父母却已经给她安排了一门婚事,未婚夫是伪满的警察叫孙汉奇,这让冷云十分不满,在她眼里,在伪满供职无异于汉奸,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怎么可能嫁给汉奸?
在冷云向组织上透露自己的遭遇时,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认为孙汉奇身份特殊,必要时可以借助他的身份,打入敌人内部,为党组织提供有价值的军事情报。
尽管冷云十分不愿意,但是想到当时的革命情形,冷云决定听从组织的安排,与孙汉奇结婚,并进行策反工作。
让冷云没有想到的是,孙汉奇的思想很顽固,并不倾向于革命,冷云在做工作时,反而有暴露的风险。
不久,当地的地下党组织被破坏,党组织考虑到冷云有暴露的风险,同意她离开孙汉奇,去参加抗联的队伍。
为逃脱魔掌,冷云与学校另一位地下党员吉乃臣决定一块离开县城,为了避免被人认为是参加革命,他们伪装成私奔的情侣,两个人因为志同道合,在加入抗联队伍后不久,在战场结为夫妻,并肩作战。
1938年夏天,冷云为吉乃臣生下一个女儿,吉乃臣却已经在战斗中牺牲,两个月后,抗联第五军开始西征,冷云知道战事紧急,于是将女儿寄养在依兰县一户家庭,此后不久就发生了“八女投江”的悲壮事迹,冷云牺牲后,她的女儿也从此再没有音讯。
被服厂厂长安顺福也是一个老革命,安顺福是黑龙江省穆棱市穆棱镇新安屯人,她在13岁时就随父兄参加抗日救亡运动,九一八事变后,年仅16岁的安顺福就和村里其他的青少年一块站岗、放哨。
后来安顺福所在的村子被敌人扫荡,安顺福的父亲和弟弟都被敌人杀害,在复仇,安顺福离开家乡,参加了抗联,于193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担任抗联第四军被服厂厂长。
在1938年随军西征时,安顺福加入第五军的妇女团,与冷云等其他几位女战士并肩作战。
除了冷云与安顺福外,剩下的女战士大多是20岁左右的年轻女战士,最小的战士王惠民牺牲时只有13岁。
可以说,通过金世峰提供的内容,完全可以证明“八女投江”的事迹是不容质疑的,然而当更多关注“八女投江”的人来到乌斯浑河附近时,却在无意中发现一位目睹“八女投江”的村民。
这位村民叫王连财,是乌斯浑河畔四合村人,他也是“八女”中郭桂琴和王慧敏的同村幼年好友,老人说,他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他们曾一起为抗联的战士们站岗放哨。
老人对郭桂琴的印象比较深,说她本来不是四合村人,但是因为她姥姥住在这里,就一直抚养她,郭桂琴小名叫菊花,个子高挑,梳着大辫子,扎着红头绳。
时隔多年后,王连财还清晰地记得,郭桂琴要去参加抗联,她姥姥不同意,可是郭桂琴还是把辫子剪了,然后就参加了抗联队伍,成了一位女战士,当时只有15岁。
据老人回忆,“八女投江”的那一天,他正在地里干活,突然听到枪声,就知道不好了,于是偷偷跑到河边,正好看到“八女投江”那一幕,想到儿时玩伴牺牲,王连财在江边哭了很久。
两天后的一个傍晚,王连财的父亲无意中在山上一个已经废弃的密营中发现了昏迷着的金世峰。
王父考虑到当时村里经常有特务来,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于是就告诉了王连财,王连财很瘦小,尽管当时已经15岁,却像十来岁的小孩子一样,给一个地主家里人放牛。
王父让他趁着放牛进山的机会,去给金世峰送去药品和粮食,直到金世峰伤好后离开。
然而王连财此后再也没有金世峰的消息,后来日本投降后,王连财还去询问金世峰的消息,当时都以为他在战场上牺牲了。
他并不知道金世峰后来改了名字的事情,当时东北抗联的斗争环境很恶劣,很多战士都是抛下家庭进山加入抗联队伍的,为了避免家庭受牵连,大家都经常变更名字。
而王连财的这番话完全与温野从金世峰那里了解到的内容吻合,更能相互印证。
至于为什么金世峰后来没有去找王连财父子,其实是很容易理解的,在艰苦卓绝的战斗环境中,这种九死一生的场面对每一位抗联战士来说都已经是家常便饭,在交通不发达的时代,也许让金世峰去找当初八女投江的地方,他也找不到。
对于“八女投江”的具体位置,在这次战斗结束两天后,突围而去的战士返回到这里寻找战友的遗体,在八女殉难地两里外的牡丹江河口找到了五具遗体,每个遗体身上都布满了弹孔,战友们只好将她们的遗体就地掩埋。
然而在此后几十年里,乌斯浑河曾经改道,牡丹江也发生了几次大水,烈士遗体的掩埋地就再也找不到了。
王连财回忆起“八女投江”的地方说:“我记得当时河西岸有棵大松树,河面也不像现在这么窄,至少有300米,现在只有50米了,八女之所以会选择这里过河,是因为河宽、水浅、流缓,便于蹚过河去,是当时抗联的秘密渡口。”
随着更多的资料被发现,更多的见证人出现,那些质疑英雄事迹的人自然会闭口不言,其实在艰苦卓绝的抗战斗争中,有太多“八女投江”这样的事迹了,能够为大众所熟知是一件幸运的事情,然而更多的是那些为了国家不受外来侵略,默默奉献自己生命的人,正是因为有千千万万不肯做亡国奴的中国人抛头颅,撒热血,才将侵略者赶出我们的家园。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微信 美文-微信文章库-我的知识库 » 八女投江时,附近一村民目睹悲壮的一幕,痛哭流涕:小的才13岁啊